22.牙印

　　那日裴安离开之后，叶沁第一次在她面前露了面，性子收敛了不少，话里动作里都温婉极了，似乎安分了下来。可戚宁知道，叶沁是越挫越勇的人，她心中只有荣华，可比她这个瞻前顾后的人放得下，也豁的出去，要干什么都不奇怪。

　　叶沁话里未有针对之意，倒是真的在祖母那里落了面子，想着求求她与她一同去秋日宴。戚宁没必要推脱，前世叶沁未出幺蛾子，今世有她在也不会让叶沁做出什么事来，索性直接顺了叶沁的意。

　　叶沁走后，小九急不可耐：“小姐，真要与叶沁小姐一起去秋日宴吗？”

　　“这还能是假的？”戚宁抬眸看了小九，笑意肆然。

　　“小姐！小九不懂。”小九虽这几月跟着戚宁，也知戚宁变了许多，往日耍的小聪明尽数沉稳下来，让戚宁心有沟壑，这其中弯弯绕绕她虽知晓几分，但一时还是不明白。

　　“傻丫头，”戚宁笑着站起身，轻敲了小九的脑门，“你这小脑瓜要是懂了，你小姐不完蛋了？”

　　小九捂着吃痛的脑袋，心里竟然有一丝认同，她没什么心思，可她家小姐可是生得七窍玲珑心，思虑之事必然比她多得多，她又瞎操的什么心。

　　“小姐说的是，小九到时自然会懂的。”

　　戚宁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是个傻丫头。

　　日子过得快，秋日宴前老夫人命人送了新衣裙来，政事繁忙的永安侯也来见了见戚宁。

　　永安侯呆在后院的时间本就不多，自从八年前戚宁母亲去世，后院也无甚人丁，永安侯怕触景伤人，也少进后院，与戚宁相处的时间更是少，再加之戚宁顽劣，永安侯恨铁不成钢，又念在是发妻之女不忍责罚，更不愿见戚宁伤情，索性就不见，基本只有节日才能见上几年。

　　想来戚宁自小便是孤身一人，身边只有叶沁一个同龄人，受叶沁的蛊惑也是正常的事。

　　永安侯不善言辞，见小时顽劣的戚宁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心里那份愧疚重了几分，只是嘱咐了几句秋日宴上该注意的便离开了，父女情意竟看起来有些淡薄。

　　戚宁再见到永安侯，心中情绪复杂，若说他前世不疼爱她，他又在皇帝面前为她求了情，若说他疼爱她，他前世为何又会站在叶沁那一边而不相信她。

　　八年前母亲去世后，永安侯便不太愿意见着她，秋日宴那天一闹，永安侯回府便哪也不去只愿意待在书房里，若是出去私访便是几月不归家，老夫人催着娶续弦，永安侯也不愿，只是这样拖着，偌大的侯府中的后辈只有她一人，因此老夫人才对叶沁好了些。

　　母亲不在，这家也不像家了。

　　戚宁敛下心神，却终是看着有些寂寥的听音阁无奈地叹了口气。

　　*

　　秋日宴当日，小九早早就备好了戚宁的衣裙，拉着戚宁起来梳洗打扮，就算这样，戚宁也磨蹭磨蹭，下午才出了府。

　　等到宫门，宫门外马车早就在外等候，每辆马车侧边都标有各个府邸的标识，若是熟悉，一眼便能认出来。

　　戚宁见马车停在宫门久久不动，撩了车帘，头往外凑了凑，瞧见前边马车带着的是丞相府的标识，猜想其中在马车里的应该是丞相府程碧。

　　还未回过神来，任知叫了一声戚宁，“小姐，前边便是宫门，外朝与内宫不能一齐进，小姐现在该下马车了。”

　　戚宁答应了声，踩着临时搭好的阶梯下了马车，一眼便看见了前边马车里的女子也同时下了马车，女子笑意温婉，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微风吹动她额间碎发，戚宁耳边传来了轻灵的笑声，“兄长，你就莫要打趣我了，这秋日宴比我好的千金多了去。”

　　“谁说的，我妹妹自然是其中最拔尖的。”男子笑声爽朗，语气中对程碧是满满的宠溺。

　　眼前男子便是丞相府大公子程岚，他长身玉立，身着碧青色素锦长袍，面色如玉，带了文官家惯有的书卷气。

　　程碧与程岚说笑之间发现了身后的戚宁，转身向戚宁问了好，“戚小姐，好巧。”

　　戚宁也向程碧一众问了好，说来前世程碧也对她礼让有加，即使后来她嫁给裴麟邀朝中大臣亲眷去王府，程碧也未推辞，不过因着雷家的缘故，总归有点尴尬，加上戚宁记仇，把雷家书生的账也一并算在程碧头上，不但未领程碧的好意，反而对她冷脸相向。

　　程碧如今也如前世对她善意有加，想起程碧前世的遭遇，戚宁真觉得自己小心眼，今世见到程碧，心里想着可要对她好一点。

　　程岚笑道，也不在意外界对戚宁的传言便与戚宁说起了话，“外朝与内宫平日不能同行，便委屈戚小姐与我妹妹一起了。”

　　程碧也有了小女儿的姿态，说道，“哪里委屈戚小姐了。”

　　戚宁笑着答道，“是是是，不委屈，以后就别喊我戚小姐了，多见外，叫我戚宁就好，我也叫你程碧好不好。”

　　“自然是极好的。”程碧拉过戚宁的手，喜色盈满了她姣好的面容。

　　戚宁被程碧拉着走进后宫午门，却是未等叶沁，不知为何叶沁的马车出了意外，落了许久才到宫门，等叶沁从后头的马车下来，戚宁早已不见踪影，叶沁低低问了一声，“小桃，戚宁呢？”

　　小桃低着头回了叶沁的话，“戚小姐与前头丞相家的小姐一起走了。”

　　“程碧？”提起程碧，叶沁当然是记得的，她未跻身京城四美时，这丞相家千金是毅然在榜，京城四美风格各异，程碧就是与她撞了风格，才被她挤下去了。

　　今日戚宁与程碧交好，是明着要和她作对了。

　　入了□□，程碧一路与戚宁闲谈，字里行间是丝毫没有与戚宁生嫌隙。

　　京城四美中，就数戚宁之美最具媚意，戚宁又是嚣张的主，前几月又听闻戚宁差点毁了容，她本想着戚宁难相处得很，戚宁及笄礼程碧因着病未去，可从哥哥口中听出，戚宁性子比流言要沉稳端庄得多，如今一见，那市井流言果然都是做不得数的。

　　被宫人引到宫宴席上落了座，永安侯与丞相府竟然离得不远，一前一后倒是好搭话得很。

　　程碧坐下后转过身又笑着问戚宁，“今日可有什么想见的人？”

　　戚宁轻笑了声，说道，“我哪有什么想见的人，左右来吃吃宫中的御膳，听闻宫中有了新花样，我正想尝尝呢。”

　　“真有新花样？我怎么没听说。”

　　程碧眼里好奇的意味明显，让正在喝茶的戚宁动作一停，笑意凝滞在嘴角，宫中御膳有了新花样还不是裴安与她说的。

　　他日日把黑衣呼来唤去的，就芝麻点大的事也要麻烦黑衣来回跑，那书信是送的勤快，她都同情起黑衣了。

　　“胡乱听说的，记不清了。”戚宁缓缓放下手中青瓷茶盏，故作镇定。

　　“记不清也正常，”程碧朝戚宁笑着说道，“日日忙里忙外，哪还会注意这么多。”

　　还正聊着，皇后身边的宫女走近了戚宁，低低与戚宁耳语了一句，“戚家小姐，我们皇后娘娘找你有些事，还请你跟着我去见皇后娘娘。”

　　戚宁表情为难，还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程碧，开口道，“好的，还请宫女姐姐带路。”

　　心里却是开始打起了盘算，已是黄昏日暮，离开宴的时间也不久了，皇帝与一众外臣过半个时辰也要过来了，现在皇后拉她去谈些事，总是有些奇怪，但这皇后身边的宫女她又确定是皇后的心腹，应该没有可能是被别人做了手脚，戚宁倒有些猜不透了。

　　跟在宫女身后，戚宁眼里情绪复杂，有些心不在焉，绕过前廊，前头的宫女与戚宁隔了段距离，因着走神，戚宁又是落了一段路，拐过转角时，倏然被充盈药香的男子拉到了怀里，藏在了拐角处。

　　戚宁压着声，尖叫才未出声惊动了前头的宫女。

　　戚宁见裴安来得突然，声音怒极，“裴安，你干什么！”

　　“嘘，”裴安用指节修长的手轻轻在戚宁唇间停了停，微微凉意让戚宁心绪失控了几秒，“我有事要说。”

　　戚宁见裴安还锢着她，试图挣扎，说道，“那还不快说。”

　　“你可是要去见皇后？”

　　“废话。你再不说我可要走了。”

　　见裴安不放开，戚宁气急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她本就蛮不讲理，遇上裴安就更不用讲理了，戚宁动作迅速，一把撩开裴安衣袖，想着便是一口咬下去，看见裴安那雪白如玉的胳膊上有个整齐的牙印倏然愣住了，牙印很小，伤口却很深看上去已经过了好多年，已然成了一个疤，在光洁如缎的手臂上格外刺眼。

　　记忆如夜间潮水汹涌而来，戚宁动作一停，抬眼看裴安，那双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手抓紧了裴安，声音中有一丝颤抖，问道：“裴安，八年前，秋日宴时你可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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