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陈长安今天望京送别
在接下来的好些天里，陈长安的生活开始重新回到正轨上，不再每天宅家酿啤酒，每日上午书院授课，下午带学生去林家酒肆讲故事。
除了林家酒肆对外宣传的新酒品种以外，让它一时名声大躁的还有新的说书人，椋安城第一才子陈长安，以及不时出现的江都余家布行大小姐余萤。
每日下午，林家酒肆必然座无虚席，往日只出现在柳叶湖船舫的青年才俊纷沓而至，明面上说是要来见识下酒肆新品啤酒以及诗词交流，但暗地里的人都知道，醉翁之意的目的只在江都第一美人余萤身上。
虽说被众人这般围观显得有些无奈，但原本在江都就习以为常的余萤还是照常出现在酒肆，一来是不想跟着老爷子去应酬但闲着无处可去，二来自然是被方宝儿和林月明给一左一右强行“掳”来的。
美其名曰，我家先生邀请你去听故事。
对于余萤的到来，陈长安本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原本自己在这说书也是为了给林家酒肆啤酒新品作宣传，而余萤的出现，反倒带来了免费的明星效应。
只可惜一旦之后余萤不再来酒肆，这帮挥金如土的青年才俊们便会很快的散去，对酒品的宣传效果稍微弱了些，说到底还是有些美中不足。
在陈长安讲了不少聊斋志异的故事后，这帮青年才俊顿时开始嗷嗷叫的要寒窗苦读上京赶考，以便在路上遇见画中仙，来个一夜露水情缘。
这般一来一去，酒肆的气氛倒是越发轻松，没有刚开始那般拘束，所遇到每个人都得互相见礼，一口一个幸会久仰大名，委实无趣至极。
......
功名利禄在这个时代是大多数人都难以看破执念，普通人想借此一飞冲天摆脱现状，商贾贵族则更想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来享受万众敬仰。
对于这个世界，陈长安并不想改变什么，功名利禄本身就是促进民众努力奋斗的催化剂，而一旦大部分的人都失去梦想，世界只会变得越发无趣。
因此，陈长安这天不讲故事，也不论诗词，只谈理想。
跟以前在西南二中刚入学的时候一样，老师总会让全班同学一一上台来说自己的理想，陈长安也不例外，让方宝儿四人在众多青年才俊面前，告诉所有人自己想要成为什么。
年少轻狂不畏梦远，意气风发莫论平生。
最先起身说话的是舒望，相比于其他三人脸上的紧张，他则显得镇静不少，先是看了看对自己微微点头鼓励的自家先生，再环视四周，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开口说道。
“我叫舒望，来自舒家，家里世代悬壶济世，所以我爹也希望我继承他的事业，小时候从来不给我看除了认字和医书以外的任何书籍。”
“一直到我六岁那年，我在书房里看到一首诗，读了好多遍以后，我彻底喜欢上了。”
“诗是我家先生的旧作，所以我舒望这辈子都只会有一个先生。”
舒望转身对陈长安躬身行了一个礼，继续开口说道，“我的梦想是读够十万卷书，椋安的书不够，所以我要去京城，等我读够十万卷书，我便回来。”
舒望说的很慢，眼里透出执着而坚定的目光，一开始窃窃私语的众人也开始纷纷安静下来，谈不上有多震撼，但终归每个人都会有想要的东西，自然也会对简单而淳朴的初衷有所触动。
“好，椋安等你回来，这杯酒，先生敬你。”
陈长安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林家酒肆内，众人纷纷举杯，而此时的舒望，早已泪流满面。
方宝儿向前一步，轻轻拍着舒望的后背，一边安慰一边说道。
“我叫方宝儿，来自方家。很久之前，我什么都不想要，因为我什么都有。”
“但后来呢，我家先生说，你要有所追求，才能无所畏惧。”
“所以我决定，我要成为汉朝第一个女夫子，把先生教给我的知识，教给我的学生们，把先生说的故事，写成诗篇，让更多的人传唱。”
......
“我叫林云开，这家酒肆是我家的，我不爱读书，也不爱写字。”
“我爹这辈子就守着这家酒肆，哪也不去，但我还想要多开两家，好让他不要整天待着这里无聊。”
“所以我的梦想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开很多很多的酒肆。”
......
“我叫林月明，这家酒肆也是我家的，我也不爱读书，不爱写字，但我喜欢听先生讲故事。”
“然后我没有梦想，我哥说会赚很多很多的钱，所以我以后肯定也会很有钱。”
“像先生说的一样，有钱到不用再去学女红，有钱到不用再去嫁人。”
......
这个世界很有规律，前人制定的条条框框让孩子的想法总会出奇的一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
但众人此时听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天马行空，离经叛道。
童言无忌自然没有人会在意，但这显然是与陈长安有关，且不说这以后会发展成如何，起码在当前看来，大多数的人都有些微词。
譬如，汉朝第一个女夫子方宝儿，有钱到不用再去嫁人的林月明。
这陈长安，似乎有些误人子弟了，众人心想道。
但碍于礼节，大多数的人都把微词暗藏心底，自顾自的喝着酒，不时偷看不远处陷入沉思中的余萤。
方宝儿挥手喊道，“余萤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说一下你的理想？”
被打断沉思的余萤听到方宝儿邀请自己来讲述理想，顿时一愣，随后起身婉拒道。
“不了，谢谢宝儿。余萤姐姐今天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在听完方宝儿四人的梦想以后，余萤心底也有过一番自问，但无奈的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根本没有办法跟众人分享。
与方宝儿一样，作为江都第一布行的大小姐，自然也是什么都不缺，加上外貌极为出众，作为江都第一美人的她名气极大。但今日这一番比较，似乎自己还不如方宝儿和林月明那般活得精彩自在。
人一旦开始有了比较，就会显露自身的许多不足，从而自我怀疑失去方向。
感觉有些不自在的余萤回到方家以后仍旧闷闷不乐，她开始思考很多东西，包括自己当下的生活日常以及未来的可能性，当然，也包括陈长安。
从外边人传言中的城府深沉和算无遗策，再到前些天牛郎织女故事的无耻行为，以及今日酒肆学生们离经叛道的各种言辞，个中种种，让她觉着这人身上蒙着一层厚厚的迷雾。
想了许久都未能想通的余萤在方宝儿归来之后，还问了许多自己离开酒肆后发生的事，但并不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对今日这事有很深的执念，大部分的都是见自己先行离去也都纷纷告辞。
最后想不通的余萤还是决定早些休息了，毕竟明日起来，便要跟着方家一起离开椋安城。
对于方家第二天要撤离椋安的消息，陈长安早已知道，这也是为何他要在酒肆跟方宝儿一行聊起梦想这些看似遥不可及的话题。
毕竟，此去京城，未知归期，余生看似悠长，也未必能再次见面。这毕业最后一课，自然最是难忘。
......
第二天一大早，陈长安便带着林云开和林月明站在椋安城外的亭台上，亭台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望京。
师生三人席地而坐，悠悠的晨风格外的凉爽，越过参差不齐的高矮草丛，涌入大江东去。
不久之后，方家一行终于出现在驿道上，陈长安师生三人方才起身，望着越来越近的车队。
在听到下人通报说陈长安在前边的望京亭，方宝儿和舒望直接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路狂奔。
直接扑进陈长安怀里的方宝儿眼眶红红的委屈道，“先生，我们去陈家找你找不到，去酒肆找云开和月明，也找不到，我们还以为走之前都见不着你们了。”
陈长安揉着方宝儿的脑袋，笑着说道，“宝儿不哭，等下次有空，我带他俩去京城找你们玩。”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师生五人一一拥抱过后，方老爷子和余老爷子带着余萤赶到望京亭，才刚抵达，余老爷子便气呼呼的喊道。
“你这混蛋，宝儿找你们都找疯了，你们还在这乘凉赏景。”随后又指着旁边的余萤说道，“这还有一个，你不抱一个？”
对于余老爷子这般不讲道理的玩笑，陈长安也是觉得头大，连忙回道，“使不得使不得，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授受不亲的，抱完到时候你把我家萤儿娶了便是。”余老爷子毫不在意的喊道。
一旁的余萤羞红了脸，低着头，小手自顾自的摆弄着衣裙，“祖父...”
陈长安一副我听不见你说什么的样子，朝着方老爷子行礼。
“椋安人太多，不适合话别离，所以便来望京等着，还请方老爷子见谅。”
方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不要紧，“长安呐，如果有机会去京城的话，记得来看望我们，我这副老骨头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你可得帮我家宝儿挑个好夫婿。”
陈长安笑道，“方老爷子身体好着呢，到时候我给宝儿挑个好夫婿，还得由您老人家主婚才行。”
说完轻轻把舒望拉过来，让他和方宝儿并排站着，这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方老爷子，但他也没有拆穿，笑呵呵的应道。
“好，那我就多活几年。”说完准备重新启程，“宝儿，舒望，我们准备走啦。”
一行人重新登上马车，准备离去，但余萤还留在原地，盯着陈长安。
“你说，我以后应该要怎样？”
看到此状，陈长安自然知道余萤是因为昨日在林家酒肆听到的那番话而走进了想不通的死胡同，便开口说道，“很简单，做你自己就好了。”
尽管余萤天生聪慧，但无奈身在局中，这一听完，才发现是自己作茧自缚了，苦笑着摇头，随后望着陈长安。
“听闻陈少爷以前指物便能赋诗，不知今日能否赠我一首？”
陈长安想了一下，问道，“此番回江都，走的是水路吗？”
“是的，从百川渡口登船，随后直达江都。”
陈长安点了点头，随后开口缓缓道。
“船下江都去，月明望京亭。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
在听到最后一句诗里还是有自己名字，余萤的小脸还是没忍住羞红，对着陈长安行了一礼。
“今日椋安一别，感谢陈少爷的赠诗，他日得空来江都，记得找小女子一聚。”随后便转身登上马车。
陈长安笑道，“好，一路顺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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