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见不见

　　终究，他还是没有把我带走，他尊重了我的选择。盖文是个聪明人，我那总指挥老爹会安全地把我带回家，更会想方设法保护我不受此事牵连，这些都无需他担心。

　　盖文临走时的表情让我永生难忘，那张因失望而愤怒到极点的脸，似要将周围的空气都引燃，他一定是认为，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微乎其微吧，或者是认为，我的性格如此软弱，一到关键的时候就退缩吧。总之不管他怎么想，甚至误会我，这难言的解释就让它成为永久的秘密吧，事关重大，我不想也不能说出口。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恢复平静，看着冷冷地对我说谢谢、保重，看着他坐上战机，看着他心灰意冷地向我最后一瞥，铁青着脸关闭了机舱门。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静静地目送他离去。

　　黎明的山风有些寒冷，达拉斯科的火焰还在燃烧，这场景好悲凉，我的鼻子突然一酸，泪如雨下，内心压抑的悲伤瞬间喷涌而出，我悲伤欲绝地蹲在原地放声大哭。我那颗心彻底的崩溃了，它坠入无尽的黑渊，而唯一能救它的人，已经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暖的晨光洒在我的背上，暖洋洋的。我宣泄得差不多了，抬起红肿的眼皮，达拉斯科仍旧浓烟滚滚，我这都做了些什么孽啊！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既然眼泪止不住，就让它这么流着吧，总会有流尽的时候。我破罐子破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翻出来之前坏掉的定位器，把从梅布尔购物区买来的零部件换上，一切准备就绪。

　　我坐在山顶上，远眺达拉斯科那边被浓烟熏染的天空，已不再纯净湛蓝，也许以后都不会清澈了吧。

　　“我这悲催的人生。”心寂如死，连启动口令都这么丧。

　　“滴滴答。。。。。。”定位器上传来阿凯苏醒的音乐声，很是欢快，然后就是阿凯那亲切熟悉的问候：“晓雀早啊，这几天想我了没？”

　　我又触景生情地酸了鼻子，哽咽地回答：“还是阿凯最好，这几天很想你。”沉睡状态中的阿凯，对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知道故事的人，我一个就好。

　　“阿凯，给我老爹发求救信号，我现在又冷又饿又累。”

　　不明事情真相的吃瓜阿凯揶揄我说：“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经身体扫描，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共计十八处，其中有八处还在淤血中。你需要立即静养。哦，对了，在我沉睡前，你不是在逃命吗？后来发生了什么？追你的盖文呢？”

　　我苦笑了下；“他当时抓住了我，然后挟持我来到梅布尔，再后来，他炸毁了达拉斯科军事基地，搬来了救兵，成功地逃出境了，我们现在安全了。”我说得云淡风轻，脸上一点儿也没有大难不死的喜悦。

　　“这个人还挺厉害的。”阿凯难得表扬人。

　　“哦，对了，这是小马伦，一块子表，他和爸爸分离了，以后将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把定位器和手表摆放在一起，让他们见见面，“阿凯，你能在不破坏他主系统的前提下，把他改造成智能管家吗，就像你一样。”我是有私心的，马伦是铁定要不来了，留下他的儿子给我作伴也好啊，是不是只要把小马伦放在身边，就像盖文在身边一样呢。

　　阿凯很知我意：“这个容易——把我的系统复制给他就好了，但是他的主系统得关闭，不仅和我之前一样进入睡眠模式，还得再加一道反密，给我五分钟就能搞定。”说干就干，阿凯很勤快。

　　五分钟后，小马伦正式成为阿凯的管家助理。这时，远方天际也出现了一群战机队。黑金色的战机，几个小时前还差点儿要了我的小命，现在却成为接我回家的救命天使。

　　此时，正在返回M国的战机群中，代号为殇的战机驾驶室内，“主人，我的儿子被沉睡了，而且在他沉睡前，还被插入管家系统了。”马伦的声音极其幽怨。可恶的女人，那么有才华的儿子被“管家”，简直是伤天害理、暴殄天物。

　　“那你是想再安装个儿子呢，还是把他要回来？”盖文的语气很淡。

　　马伦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主人，那你想把他要回来吗？”

　　“想。”语气很坚定，“连同那个女人一起要回来。”

　　达拉斯科附近的某座小山顶，为首的一架黑金战机缓缓降落，机舱门打开，最先露出的是那朵桃花般的妩媚面庞，然后愠怒却温柔的声音传来：“云晓雀，你要是再敢放我鸽子，我就把你绑在身上。你这几天可担心死我了。”不由分说，便把我拉进他的怀抱里。放鸽子？哦，对了，去K国那天晚上，耍了一招调虎离山计把这家伙支开，我才有机会和成志跑出来的。

　　这个怀抱曾经让我一度着迷，甚至想要一辈子拥有它，我曾经坚定地相信，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如它那般为我遮风挡雨，带给我踏实与安宁的怀抱了，直到遇见盖文。

　　一想起盖文，我下意识地挣脱了怀抱。我在干什么？守贞洁吗？我苦涩地嘲笑自己。

　　“晓雀？”怀抱的主人诧异地看着我。

　　“什么？”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

　　“欢迎回家！”他那抹笑容惊艳了时光。他叫穆英卓，比我大四岁，是老爹的战友临终托孤，从此成为了我爹干儿子，我以前唤他一声小哥哥，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就改口叫卓哥。他年纪轻轻却惊才风逸，膝下无儿子的老爹，真的是呕心沥血地把他当亲儿子一般培养，还时不时地拿来做为鞭策我前进的榜样，这让我对他的感情很是复杂，又嫉妒又崇拜。

　　这小子也是个争气的，刚一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和高超的驾驶技术受到各战队的青睐，这小子也是个知感恩的，坚决果断地加入老爸的麾下，再后来，屡建战功，步步青云，短短三年的时间，就从士官八级升至校官八级，可谓是空军史上晋升最快第一人。“唉，”老爹经常长吁短叹地对我说：“你要是有英卓一半懂事听话该多好啊！”说得好像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哼，人家明明是沼泽地！既然老爹看上穆英卓了，那我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娶进门来不就皆大欢喜了？！所以在遇到盖文之前，他是我独一无二的择偶最佳人选。

　　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脸皮够厚，任凭老爹如何激励我，穆英卓在我这儿丝毫没有产生任何的心理阴影，羡慕归羡慕，让我像他那样努力，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云晓雀，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天大的善事，这辈子才出生在G国一户势力雄厚、幸福温暖的大家族里。我家是航空世家，打爷爷的爷爷那辈儿起，就是空战部队的指挥官，到了老爹云天奇这辈儿的时候，Ｇ国组建了空中先遣队，这个部队的特点就是哪儿打得火热往哪儿冲，哪儿危险就往哪儿钻，哪儿块骨头硬就啃哪儿，那可是刀子上舔血的活儿。可在家排行老大的老爹，从小使命包袱就重，于是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爽快地接了下来，成为先遣队总指挥官，一干就是二十年，为此我老娘怄了好几个月，还赌气说，如果生了儿子，被他冷血的爹拉去充先遣队是迟早的事，与其沦落成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凄凉这么苦命的下场，不如坚决不要二胎，她就搂着我这个宝贝闺女过一辈子好了。后来，还真没再要二胎。

　　老妈其实想错了，纵然不是儿子，我这个亲闺女也被拉去了先遣队接收魔鬼训练，一进去就是七年，每周定时训练，春去秋来，从未间断过。“一进基地深似海，从此套上铁夹板。”

　　当然，由于身份特殊，各位长官伯伯叔叔大爷大婶还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难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些水，于是我这么个独女在空军基地享尽娇宠，那是横着走都没人敢管的主儿。在机翼上晒太阳、在吊舱里打盹，都是家常便饭，在航天航空总基地进进出出也已司空见惯。有时作过头了，被面冷心热的老爹耳提面命地教训一顿，我总会使出杀手锏——没皮没脸地撒会儿娇，即便老爹再生气，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他能有啥办法，谁让我的靠山硬呢——我老娘。

　　纵然我性子如此顽劣，但是也有能降住我的，那就是偶像的力量。偶像，会成为你前进道路上的一座灯塔，在黑暗中给你指引方向，其发挥的引领作用不可低估。

　　我的偶像是殇，那个素有“天空之王”美誉的人，虽然彼此为敌对国家，但是出于英雄间惺惺相惜的缘故，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模仿他、真心实意地崇拜他、不分昼夜地泡在模拟仓里研究如何击败他，他成为我人生最大的奋斗目标。

　　人这辈子呢，总要有个追求，光宗耀祖谈不上，每当看见G国的战机被殇追着屁股后面打，就恨得我牙痒痒、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老爹说，我这半吊子，若是跟他交锋，一个照面就得熄火，各方面跟人家比，那简直是天上地下。这是老爹除穆英卓以外，第二个大加赞赏的人。于是，我对殇的崇拜完全不亚于穆英卓。

　　可是，命运总爱开玩笑，这十天，我和偶像在一起的这十天，竟浑然不觉，我跟着他一起经历环生的险象，跟着他一起死里逃生，甚至暗生情愫，而帷幕落下后，我们也终究回到了原点。有多不舍，就有多遗憾。

　　“再见不见。”我透过黑金战机的机窗，看着外面茫茫的云海，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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