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前世·情殇（下）
三王妃身份尊贵，又是凤国公主，住持师太自然是不敢为她剃度的，只允许她带发修行。她便也自此以出家人自居，他派人去接她回府，她却横剑于颈，称她已经与他再无关系，他若是敢上前半分，她便自刎当场。
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府，命人封锁消息，对外只称王妃染病，需到府外静养。
见三王爷和三王妃势同水火，和睦无望，又加上他征战有功却失了孩子，皇上和太后终是妥协，准许他娶心儿为侧妃。可他此时却再无当初那份激动，却又忍不住好奇，他要是娶侧妃的话，她会不会勃然大怒，回来阻止？
可是直到宾客散尽，她也没有出现。当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上一觉到天明，连侧妃的盖头都没有揭。
不久后，师太派人传话，说三王妃怀孕了，害喜厉害。
他终于有理由接她回府，并恳请一向与自己交好的御医沐风为她诊治、保胎。
他们婚后的第二年春天，凤芳灵生下了一个儿子，却体质孱弱，他便让沐风住在府中，每日悉心照顾。他也寻找借口每日前去看她，然而，她看他的眼神始终是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看着儿子时，才会露出一丝慈爱。
凤芳灵为儿子取名凤离，竟是不愿随他的姓。他心中愤怒，却自知没资格不满，只命人在家族名册中，将凤离名前冠上“轩”姓。
由于凤离自幼体弱，她在王府中建了一座佛堂，带发修行，每日吃斋念佛，为孩子祈福。
心儿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她常常暗示他，想再给他生一个儿子。他却再也没有了延续香火的欲望，有凤芳灵所生的儿子就够了，一儿一女正合他意。而且儿子的身体如此孱弱，他害怕若是心儿生下了儿子，上天便会将他第一个儿子收走。
可是儿子六岁时，上天终是收走了他，因为他的粗心大意。他是想教儿子骑马的，却没想到那匹马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将儿子狠狠摔在地上，登时毙命。
她得知噩耗后，顿时吐出一口血来，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她的头发白了一半，不吃不喝，如同魂魄已经离开身体。他去看她时，她扑在他的身上拼命撕咬，将他的胸前咬得血迹斑斑，沐风连忙上前阻止，打晕了她，之后每日陪在她的身边开导她，但她却如同失了魂一般，眼神中空茫茫的。他不敢再去看她，只是四处命人搜集珍贵药材送进她的佛堂。
几天后，她终于恢复过来神智，却表示自己尘缘已了，剪断长发，穿上了尼姑袍，自此遁入空门。师太说她的心病无人可医，他心痛无比，却又暗暗欣慰，不论如何，只要她还活着，那便很好。他会用余生好好弥补她，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三年里，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沐风也对她的病很是心焦，偶然一日，得知一味长在悬崖上的奇药名为“忘忧草”，对她的心病很有疗效，自告奋勇地前去采摘。
却没想到，沐风因此失足坠落悬崖，他找到沐风的尸体时，沐风的双手还紧紧护着怀中的草药。
听闻沐风的死讯后，她面容平静，喝下那碗青色药汁，忽然对他微微一笑。
他一怔，印象中，他从未看到过她的笑靥，今日才发现，她的笑如此动人，如此纯净，让他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她对他笑了，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解开了心结，愿意重新接受他呢？当晚，他心情激动，辗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仆人慌张来报，佛堂失火了，房梁上浇上了火油，越泼水火越大，王妃一人在里面，已经没有生还可能了。
他脑袋顿时一片空白，鞋都来不及穿好，跌跌撞撞地冲向佛堂，披着用水浸湿的棉被往火场里面冲。
“阿灵……阿灵……你在哪里？你不许死，我不准你死！”他的嗓子被烟熏得嘶哑，却始终没有听到回应。
火场中，她的手中，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光芒中，一幕幕景象闪现，他看到了十七年前发生在凤国的那段往事。
他终于能看到完整的后续，那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在走远后，在一处密林中脱掉外衫，换上藏在树洞中的一身华丽宫装，然后神色自若地离开密林，走向候在官道旁的一辆马车。
赶车之人一看就是来自宫中的公公，他一见到小女孩便哎呦喂地叫唤起来：“我的小祖宗啊，公主啊，你看这天都快黑了，你怎么才回来啊？要是被皇上知道公主又偷偷出宫，奴才只怕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呢。”
不是的……这不是真的……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嬉笑道：“放心吧，高公公，有本公主在，父王是绝对不会砍你的头呢！”
上天，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阿灵，你起来！你亲口跟我说，你不是十七年前与我有过婚姻之约的那个女子！
“公主，你终于回来了！云铃刚被陛下罚跪两个时辰呢。陛下已经知道了，您出宫的事……”马车进了一座宫殿，一个约莫十三岁左右的宫女从石柱后现身出来，对着车里的人急急说道。
“天啊！我去看看。小德子，你快去找御医，拿最好的跌打损伤药过来……”
双尾玉狐狸，你一直都在看着这一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我轩逸的护身神玉，我送给阿灵的定情信物，却为什么不仅不庇护阿灵，还要将她害成这样？
他跪在地上，身子如筛糠般不停发抖，口中一股一股的鲜血往外涌出，只觉得就此死了算了。
“阿灵，等等我，我这就来见你。若有来世，我必定伴你身旁，还你一生幸福。”他紧紧握着那块玉佩，呢喃着，说完这句话。
血泪流尽，天崩地裂。眼前的场景悉数化为灰烬。奈何桥上，他不顾一切打破桎梏，只为追寻她的脚步。
故事讲完，轩熠已经是泪流满面，双眸中蕴含着深深的伤痛和哀切，如同那些事昨天才发生过一般。
方灵也听得心中惊涛骇浪，面容表情不停变换。
原来……竟是一个这样的故事。一对本该甜蜜恩爱的夫妻，因为有心人的挑拨离间，生生变成了一对怨偶，凄凉孤寂度过一生。
可是，如果不是轩逸太过自大，时时刻刻用有色眼镜看人，对凤芳灵从没有丝毫尊重怜惜，凤芳灵何至于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
若自己真的是凤芳灵的转世，那经常做那些梦也不足为奇了。可是，自己只是做梦便能感受到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苦，真正经历过那些事的凤芳灵，又该绝望到什么地步？
凤芳灵，若我真的是你的转世的话，我必不会重蹈你的覆辙。今世的轩熠，我不想让你与他再有什么联系了。
方灵沉默了许久，像是在组织着语言，然后开口，不冷不热地道：“轩熠同学，你讲的这个故事确实很感动人，听着也很让人心痛惋惜。可是，故事毕竟是故事，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封建礼仪的约束，夫妻之间若不相爱完全可以好合好散。既然你们已经错过，那就继续向前吧，不要再回头了。”
轩熠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喃喃地开口唤了句：“阿灵……我是真的……”最后两个字萦绕在他的舌尖，可是看着方灵冷漠的面容，他竟然没有底气将话说完。
“你一直保留着前世的记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还是说，你是做梦梦到这些的？”
轩熠似是不忍回忆往事，闭上眼睛重重点了点头。“是的。我不愿意喝下孟婆汤，一直保留着前世记忆，想要找到你……阿灵，我是真的爱你，我知道我错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可以吗？”
方灵咬了咬嘴唇，目光却很决然：“轩熠，我不是凤芳灵，我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思想，是一个全新的我。而且你说的故事对我来说只是个梦，这个世界才是我真实生活的世界。若我再次梦到她的话，会帮你将心意传达给她，也请你不要再把我当作是她，好吗？”
轩熠嘴唇抖动着，像是想说些什么。终是闭了闭眼睛，苦笑一声：“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愿意重新接受我。”转身，脚步有些踉跄。
“轩熠”，方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喊住他。轩熠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实话跟我说，国庆节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去顺安？”
轩熠摇摇头，眼神中闪过一抹微不可见的失望，接着便用探寻的目光看着方灵。
方灵忙笑道：“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别太放在心上。”
心中却泛起了复杂的情绪，为什么这段记忆如此真实？尽管自己有了假期去做兼职的记忆，可她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总有一种感觉，她的梦和记忆在被谁摆布一般。
或许，她有必要再去顺安一趟。这次她会一个人去，全程记录，不信自己还会出现“穿越”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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