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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二章(五)


  世界太大了,而且各人都有各人的事情。岑家母子想些什么,除江一贞外,没人理会。此时此刻,唯一能引起人们关注的,是文化革命正在往纵深处发展的态势。而这一点体现在衙后街,就是住在这里的副县长蔡立民亦被本县财经部门揪斗了,至于罪名,则除了大面上所说,还有一条,那就是腐化堕落。

  蔡立民可以说事发突然,至少衙后街的居民没有思想准备。在众人看来,他虽是个副县长,但由于不是县委常委,实际握有的权力不多,再加上他因和潘艳萍的结合一度被炒得沸沸扬扬,为消除不利影响而不能不长期保持低调的状态,故此,料想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但他们的想法还是错了。他们没有料到,覆巢之下,确实是无有完卵的。在那犹如秋风扫落叶的形势下,没有人能躲过被冲击的命运。这天上午,就在他们做完“早请示”,准备吃早饭的时候,一大群早有预谋的造反派冲进了蔡立民的住所,不由分说地将他架到了居委会前面的坪场上,而且这样做时,还没忘记给他在头上戴上上写有字样的高帽子。

  发生什么事情了?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鼓噪声,衙后街的居民们很是懵然了。尽管这段时间内经常出现“新动向”,但阵仗这样大的事件却不多见。他们于是从家里跑出来,循着喊叫声寻了过去。当他们来到坪场上时,才明白过来。

  “我没有!”看着对方平白无故给自己戴上不能承受的大帽子,蔡立民非常愤怒了。他奋力抗争着,尽管两支胳膊被昔时的下属死死地扭着。一大早,便被这伙突然破门而入的人从手中抢走饭碗,还被扭着胳膊押出住所,蔡立民先是大吃一惊,继之非常愤怒了。运动爆发后,他对自己的处境尽管有所担心,但自忖不会坏到哪里去,可没想到灾难竟毫无征兆地降临到了自己头上,而且仔细看时,揪斗他的大多是县财贸口那些熟人,有些在工作和生活上还曾得到过他的关心和帮助,这不能不使他备受打击,感到是那样气愤和寒心。

  “这由不得你,如何定性由革命群众说了算。”头头以极其不屑的口气呵斥着。

  看到蔡立民不予配合,那些人啊非常恼火了,他们振臂高呼起来。在他们的口号声的裹胁下,衙后街的居民们也不得不跟着张开了嘴巴、举起了拳头。

  “走,你这臭娘们,给老子快点走!”

  突然,人群外传来了一阵躁动。人们回头一看,发现是蔡立民的老婆,那个娇滴滴的女人潘艳萍,正被周八斤、秦得利、魏五六等人一路推搡过来。她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脚下跌跌撞撞。

  “你们这是——”台上人见状,连忙上前询问。

  “哦,这个女人是蔡立民的臭老婆,叫潘艳萍。”周八斤上前一步,不无谄媚地说道,“刚才想偷偷溜走,被我们发现了。”

  “她是谁我们知道,只是你们——”头头警惕地盯着周八斤。

  “哦,我们是衙后街的革命群众,”看着这些人有所怀疑的目光,周八斤知道对方不甚相信自己,连忙解释:“蔡立民做的很多坏事都是这贱婆娘唆使的。对蔡立民和她的行为,我们早就看不顺眼了,所以将她扭送过来,一起进行改造。”

  “那——好吧!”头头犹疑了一下,但还是发令:“将潘艳萍押过来!”

  “好的!”周八斤的行动得到了肯定,很是得意了。他转身大声呵斥着潘艳萍,手里则再一次扭住了她的胳膊。尽管置身于睽睽众目之下,他要表现的是对这个标致女人毫不留情的斗争精神而非对她的占有妄想,但一刻之前的躯体接触所获得的异样感觉,使他很是享受,以至忘了这一点。这娘们,皮肤可是滑腻得不沾手啊!周八斤非常淫邪地体味着。一想到她那平时根本不可能摸弄到的美妙肉体竟然也给他沾上了手,他就很是兴奋。

  潘艳萍何许人,一接触到周八斤猥琐的举动和淫邪的目光,她就知道这个龌龊的家伙想的是什么。直觉告诉她,对方不仅嫉妒她和丈夫的地位及由此享有的远胜于他的生活,而且觊觎着她极其性感的身体。故此,她极力躲避着他那明显着是无耻摸弄的举动。对方对她的肢体的每一次接触,都使她感到羞辱和愤怒,此刻的她觉得自己的胳膊上就像爬上了一只浑身覆盖着恶臭粘液的癞□□一样,难受至极。

  周八斤不是蠢人。看到对方羞恼不已的神情,他既恼火又得意。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骚娘们,蔡立民摸得你,我周八斤为什么摸不得你?现在是没得机会,有机会的话,我不单要扭着你的胳膊不放,我还要紧紧地搂抱你,要狠狠地□□,□□你完事!

  目睹这种情况,群情大哗了。尽管少数人如秦得利、魏五六等觉得过瘾,但更多的人则感到周八斤的行径太下作了:这不就是小混混耍流氓吗!这当中,尤其是闻讯和大家一齐赶来的江一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慑于台上人的淫威,不敢替蔡、潘夫妻出头。说实在的,看着眼前的情形,江一贞的心情可以说非常复杂。一开始她多少有点看热闹的感觉:蔡立民不说,单是那个潘艳萍,仗着自己小脸蛋生的俏,嫁了个副县长,就以为攀上了高枝,不仅不把街坊邻居放在眼里,而且对居委会的决定也要理不理,怎么着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打打她的威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别的不说,单是去年学校放假后,街道上安排蔡立民大女儿和其他同学一道值更守夜,她认为耽误了这妹子承担的家务,竟跑到居委会大吵大闹,生生将后者拖了回去,令在场诸人气恼不已,说她简直就是个旧社会的官太太。只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因此就认为她尤其是蔡立民应该被整治、被周八斤等混混羞辱,似也不是那么回事。就说蔡立民吧,作为领导,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远的不讲,单是□□年荔川河发大水,县城形势非常危急时,他就带着各单位干部职工日夜在大堤上严防死守,除了指挥调度,还和大家一样扛沙袋、打木桩,大半个月下来,累得人都变了形。看着他面容憔悴、走路跌跌撞撞的样子,所有知情的人没有不动容的。

  想到这些,江片长越发搞不懂了。她想,蔡立民是副县长,手中有权,真要有错,确实是严重的问题,可潘艳萍算什么,莫非将她修理一顿,就能解决问题了?这个头一开,还有哪个人能保证自己?当然,自己是个出身贫苦的家庭妇女,丈夫是店员,全家在旧社会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是党的依靠对象,不害怕会被人骚扰,但也不是全无担心的地方。就说自己的儿女吧,如果他们看不清形势,积极过头,闹出什么乱子来,那可就麻烦了。尤其是周八斤、秦得利、杨五六这些混混竟然也成了什么革命群众,贾玲、褚兰如果和他们成了“战友”,那不也太荒唐了么?

  江一贞这样的居民想什么,不在台上考虑之内。此时此刻,他们的兴趣只在蔡立民身上。随着他被押解到位,坪场上的□□开始了。

  站在圈子外,看着被造反派们死死摁住脑袋、反扭胳膊的蔡立民潘艳萍两口子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与江一贞一样,衙后街的居民们心情也很复杂了。尽管他们平时对潘艳萍多有不满,此刻却对她充满了同情心。在他们看来,潘艳萍不过是沾了丈夫一点光,不应当遭受这样的虐待。当然,这当中想得最多的还是江一贞。看着周八斤一伙上蹿下跳的丑陋行径,她此刻不只是厌恶和愤怒,而是还想到了褚兰。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要使点手段,严厉约束这个明显着已疯狂了的外甥女,连同在学校参加运动的贾玲都说不清她在干些什么。她会不会像周八斤、秦得利、杨五六那样随便揪别人,招人恼恨?还有,虽说都是学生,可那么多男男女女厮混在一起,成什么体统?真要出了问题,怎么办?

  按说,江一贞的心里够乱的了,但她没有想到,她的好友郑文淑心里不仅比她更乱,而且更痛苦。人民小学的路纯一,那个以前隔段时间就要来造访一下的年轻女老师,和几个与她一样戴着红箍箍的人不请自来,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她家。

  “路老师,你可是稀客了。”郑文淑见状,连忙放下手中正在做着的家务,迎上前去。她说的是实话,自文化革命开始后,路纯一就不见上门了。

  “哦,最近有点忙。”听着郑文淑的说道,路纯一很有点尴尬了。她由于出身好,与人民小学的其他教师没有什么瓜葛,故此文化革命一来,便被姚显贤拉进了他组织的革命领导小组,姚显贤靠边站后,又被羊琼华吸收进了县教育战线文化革命联络总站。她本不想参加这样的活动,但为着保护自己,也只能如此。谁知道越不想干的事情,羊琼华就越要她干。这不,今天就要她带着一伙人来岑家宣布一项决定。这使她很是为难,不知如何向郑文淑开口。

  “路副组长,你快点宣布吧,大家都还有事哩。”看着她似乎抹不开情面,同行者中有人明显不耐烦了。

  “哦,是这样,”看着实在挨不过,路纯一只好硬着头皮,对郑文淑公事公办地说道:“由于岑华年犯有罪行,县教育战线文化革命联络总站决定对他实行群众专政。”

  “群众专政,什么意思?”闻听此语,郑文淑懵然了。她既不解,又震惊,当然,更有强忍在心间的愤怒。

  “群众专政就是暂停他的工作,管制起居。什么时候审查通过了,什么时候恢复工作、自主生活。”路纯一字斟句酌地说道。

  “这不是剥夺我们家老岑的人身自由吗?他又没有犯法!”听着对方这样解释,郑文淑急了,“再说,联络总站也不是公检法,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就剥夺他的自由了,怎么啦?”听着郑文淑的质问,路纯一身边一个带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很不客气地喝斥道。

  什么,这都说的是些什么?郑文淑大为震惊了:这些人的话语在她虽然感到骇人听闻,但她最关心还是丈夫的处境。今天早上他出门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失去自由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

  “郑文淑,你听清楚了没有?”看着郑文淑大惑不解且明显着不满的神情,戴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再一次厉声喝问起来。

  “路老师,岑华年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他不可能做你们所说那些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的问题很严重,可他的事情从来都是由他自己负责的,你讲给我一个家庭妇女听是什么意思?”

  郑文淑认得这个中年男子,知道他姓吴,是人民小学的美术老师,画儿虽然画的不错,人品却不怎样。但她不想与他对话,这除了她晓得这个人与丈夫一直不对劲外,还在于冲眼前情势看,明显着路纯一才是管事的主。说实在的,她过去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是很不错的,知道她工作认真,与岑华年的关系处理得也很好,甚至听范韵说过,她对自家务实好像还有点想法。只是,眼下的情形却不能不使人大跌眼镜:这女子,怎么一夜之间便变了脸?

  看着郑文淑用看不懂的眼光望着自己,路纯一很是尴尬了。在过往的日子里,她既喝过岑家的茶,亦吃过岑家的饭,尤其是工作上得到过岑华年不少帮助和指导,故此,要她板起脸对岑华年及其家人喝三道四,还真难做到。只是,她不想这样做又能怎样?临来岑家时,羊琼华一再告诫她,这是考验她的关键时刻,看她到底是站在人民的立场上还是同情资本家的孝子贤孙。这女人说话时的口气尽管还算平和,但其中隐含的威胁,就是旁人亦是感受到了的。

  想到这些,路纯一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因此硬起心肠说道:“岑华年的事情当然由他自己负责,但也不是完全没涉及到你们,毕竟你们是他的家属。我们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们:第一,岑华年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作为家人,你们有责任劝告他老实交代问题,不能负隅顽抗;第二,为表示惩戒,遵照上头决定,从这个月起,学校扣除他三分之一的工资。”

  “我知道他的处境不妙,但那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也不知道他犯有什么错误,怎么劝告?”听着路纯一不无训斥的口吻,郑文淑很是不快了。

  “文淑,你跟她讲这些干什么?你只问问她,凭什么扣除华年的工资?”

  就在此时,人群之外,突然冒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闻听此语,众人不觉一怔。回头看时,发现原来是岑华年的母亲岑老太。自丈夫岑石磊去世至今,老太太除了帮助照看一下孙儿孙女外,已很少管事,但她耳不聋眼不花,思维仍很清晰。文化革命开始后,她一直留心外面的形势,心底里始终为儿子担心。适才听得儿子被限制自由,还要被扣除工资,很是愤怒了。她顾不得身体不行,从堂屋中巍颤颤地走到院子里,冲着路纯一说到:“我家华年犯了什么罪,要被关起来?还有,他工资本就不高,扣掉三分之一,这一大家子吃饭,怎么过,你们不能将人往死里整吧!”

  “为什么要关起来?你儿子反犯严重政治错误!”尽管岑老太已气得身子颤抖,吴姓男子却毫无体恤之心,仍肆意污蔑。停了停,还故意刺激老太太:“你家岑务实有助学金,岑新锐亦已自食其力,国家不能在他们身上花冤枉钱。再说,岑华年是你教出来的,你也应当降低生活水平。”

  “你——”听着这极尽污蔑之能事的胡言乱语,岑老太气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知道急了,早先为什么不劝他走社会主义道路?”同来的红箍箍们哄笑道。

  “这就是你要来我们家的目的?”郑文淑仍然不理会吴姓男子和他身旁的红箍箍们,而是继续问着路纯一,“想不到,你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听着郑文淑这样说,路纯一无言以对了。站在岑家婆媳两代人面前,偏偏以往在她上门的时候她们都曾热情招待过她,她真的觉得有点无地自容。她知道自己的所做作为不仅伤了岑家老小的心,而且委实没有什么道理。只是,对于来自羊琼华、邱秉钧的指令,她又不能不执行。在左思右想仍无以作答的情况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该说的话我都说了,怎么做你们看着办吧”,然后领着同来的人离开了岑家。

  望着路纯一一干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现在轮到郑文淑无语了。她既为丈夫的处境担心,亦为家人的生活发愁,至于路纯一的表现,更使她觉得自己已看不懂这个社会,不知道哪些人可以信赖,哪些人不定过了一个晚上便会翻脸。不过,尽管她自己心里难受,但知道首先要做的是宽慰婆母。老太太七十多岁了,一辈子夫在从夫、夫死从子,不能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只是她没想到,就在她费了好一番口舌,哄得老人家稍稍宽心了些,准备打开煤炉门,给一家人做晚饭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走进了岑家。

  “是你,范老师!”发现来者是谁,尤其是看到她充满关切的眼神,素来沉稳的郑文淑很是激动了。她手中拿着淘米的盆子,呆呆地站在灶间,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范韵亦很激动。她走上前去,一把攥住郑文淑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今天上午——”郑文淑欲言又止。

  “路纯一来过了。”范韵点点头,告诉她自己知道这回事。

  “老岑现在怎么样?”郑文淑此刻急迫知道丈夫的情况。

  “岑校长被羊琼华、邱秉钧他们弄到镇里去了。”看着郑文淑掩饰不住的愁容,范韵虽然很是同情,但还是说了实话。

  “弄到镇里干什么?”郑文淑非常担心了,“他们说对他进行群众专政,该不会打他吧!”

  “我想应该不会的。”范韵见状,连忙安慰她,“岑校长平时为人厚道,没有什么冤家对头,也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我想他们是不会虐待他的。”

  “那——他吃饭、睡觉怎么办?”郑文淑仍然非常担心,“你可能不知道,他除了血压高、胃溃疡外,还有个坐骨神经痛的毛病,发作起来很厉害的。”

  “吃饭、睡觉肯定在镇里。我刚才来时经过岑校长的办公室,听羊琼华在里面吩咐路纯一,要她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安排校工老彭来你家,给岑校长送铺盖和换洗衣服去。岑校长平时服用的药品,我想你也可乘这个机会托老彭带去。”对于郑文淑的担心,范韵自然能够理解,于是尽自己所知道的告诉她。顿了顿,又说:“老彭是个忠厚人,有事托他,你尽可放心。”

  “这我知道,解放前老彭就在人民小学做事了。”听着范韵这番话,郑文淑感到一股暖流趟过自己的心田,忧悸的心情于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一些。但也就在这一刻间,面对范韵,她又同时滋生出了一丝歉意。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对方,尽管对方并不知晓。

  郑文淑认识范韵还是七年前的事情。那时后者刚刚随丈夫转业到荔川县。起先,她对这位小自己十余岁的女老师印象很好:面容清秀、谈吐得体,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一看就是个好打交道的对象;尤其是听岑华年讲到其工作认真、任劳任怨后,更是觉得丈夫的工作有了一位好帮手。只是,自于不经意间听到羊琼华的一番议论,道是她和岑华年走得很近之后,心中就泛起了一丝醋波。

  “华年,你们学校那位新来的范老师怎么样?”一次,乘着只有两人在一起的场合,她似是无意地问着丈夫。

  “不错呀。”岑华年先是随口说了声,但立地意会到了什么,转过来问道:“你怎么想到问她?”

  “我就随便问问。”郑文淑掩饰着。

  “不对,你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岑华年注视着妻子的眼睛。

  “我能听到什么?”面对丈夫的注视,郑文淑无言以对。除了从羊琼华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她确实再不曾听到什么。

  岑华年静静地望着她,好一会,方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想的是什么。说实在的,对她这点心思,他还是能理解的:一个家庭妇女,没有什么文化,整天围着锅台转,当着那些比她年轻、漂亮的女性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接近她视为终身依靠的丈夫,偏生这个丈夫各方面又还过得去的时候,叫她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更使他感动的是,她也就那么一点想法,而且从来不以他不能接受的行状表现出来,相反是在生活上更加周到的侍奉他,令他倍感温暖。也正是因此,他再一次确认,他娶的妻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说她好,除了她克尽妻子的职守外,是真心爱他,而且知道怎样爱,就是偶尔吃点醋,亦非常含蓄、适可而止,而恰恰这一点,在很多文化比她高的女性都是难得做到的。

  想到这些,岑华年走过去,揽过她浑圆的肩头,将她拥在了自己的怀中。

  面对丈夫的爱抚,郑文淑什么也没说,很自然地闭上眼睛,靠在了丈夫的胸前。那一刻间,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也因此有点自责:这样好的丈夫,我为什么还要没来由的担心。

  ……

  “郑大姐!”

  看着郑文淑好久没说话,甚至眼神都有点恍惚,一旁的范韵以为她还没有从路纯一上门的打击中舒缓过来,便轻轻地唤了声。

  “啊,你看我——”猛被呼唤,郑文淑回过神来。看着范韵有所询问的望着自己,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尽管她知道,对方不可能知道自己想的都是些什么。

  “郑大姐,运动就是这样,一阵风也就过了,岑校长不会有什么事的。”郑文淑想什么,范韵是怎么都意会不到的。她瞟了一眼戴在腕上的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今后岑校长有什么消息,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来告诉你。”

  “那可真难为你了。”郑文淑知道她这样做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因此很是感动。

  “快莫这样说,岑校长是我们的领导,应该的。”范韵见状,非常诚挚地说道。对岑华年,她除了尊敬外,还有一份亲近。而之所以如此,除了他业务能力强、处事公道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对老师们非常关心,为了帮助别人,总是将难处留给自己。似她,由于从来就教语文,刚来时对分配担任的数学课程干得很不顺手。岑华年发现后,立即和她调换,这使得她很是感动。因为她听人说过,岑校长教了近二十年的小学语文,是县内公认的权威,而且他以前数学也教得不多。尤其是当他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因伤残而到地方工作的转业军人,行动有所不便后,更是多有照顾,好多事情能不叫她做就不安排她,这不能不使她心存感激。作为外地人,她很庆幸自己随夫转业到荔川后能碰到这样的好领导。也因此对于姚显贤、羊琼华等人平日的行径,她很是看不惯,只是限于自己的能力和时下的形势,不能公开与他们对着干,而只能像丈夫嘱咐的那样,暗中做一些帮助校长及其家人的事情。

  “范老师。”看着她不知想些什么,郑文淑叫了声。

  “哦,对了,”被郑文淑一叫,范韵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中掏出一物,塞到了郑文淑手中,“这个你先拿着,有困难以后再想办法解决。”

  “什么啊?”郑文淑有点懵然了,但当她看清范韵塞给自己的是三十元钱时,马上便给塞了回去,“这不行,我不能接受的。”

  “我这只是——”范韵脸有点红。

  “范老师,我知道你是想帮老岑,”看着对方有点尴尬,郑文淑连忙解释,“但我不能给你添麻烦。说实在的,现在这个时候,你来看我们,在我们就非常满足了。”

  “那——好吧。”看着郑文淑言辞恳切但又态度坚决,范韵只好作罢。临走时,她再一次对郑文淑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告知我。”

  “我会的。”郑文淑答应着,将她送到门口。从范韵的来访中,她再一次体会到了友谊的珍贵。她想,还是丈夫会处事待人,积下了功德,不然,在眼下这种非常时期,即便是范韵这种为人正直的同事,亦是难得冒着风险来探视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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