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陈姨娘怎么了？”娇娇还要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刺激她：“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读书少，要是说话不得体，陈姨娘可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
陈氏勉力做出不在意的模样：“既然知道自己有时说话不得体，往后没了侯府庇护，可得多注意些。”
“多谢陈姨娘提点。”她话里那点儿讽刺对娇娇来说可谓是不痛不痒。娇娇是个爽利人，知道自己暂时不得不走，也不多纠缠，话题就这么打住了。
陈姨娘还等着她出招，自己好多几句扳回来呢，没想到娇娇竟然就这么中断了话题，一时更是气闷不已。娇娇也不给她机会继续说，径直对车夫说道：“走吧。”
马车动了起来。娇娇回头看了一眼侯府，不是留恋，只是仍在期待沈柟会出现。然而这样的期待终究是奢望，直至侯府高耸的檐角从视线里消失，娇娇也没有再见到沈柟。
他们打算送自己到哪里去，娇娇不是很关注——必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与其早早为此忧虑，不如好吃好喝着，到了那时候再烦恼，省得一路上都要提心吊胆。
马车是四轮的，还套了两匹马，车上除了车夫，另有一位老嬷嬷，娇娇认出她是陈氏的心腹。她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体格健壮，力气也不是娇娇能比的，陈氏为了避免她逃走也是很花了些心思。
娇娇不由得暗暗嘲笑陈氏多虑。都拿全家人来威胁她了，她敢逃吗？为了沈柟她可以不那么顾虑家人，是因为沈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可沈檀就不一样了，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囚禁，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马车走得快，午后出发，及至日暮之时已到了百余里之外的小镇。车夫说附近夜里不太平，又说数十里内没有别的小镇，老嬷嬷就断了继续赶路的心思，在镇上拣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下。
客栈十分简陋，床不过是两条凳子搭上木板，铺上破旧的床单和被褥。娇娇看了一眼破得露出发黄棉花的被子，不知之前是怎样的人用过，也不知洗过没有，不由得有些嫌弃。毕竟在侯府过了那么些日子，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样的床铺她从前睡下并不觉有它，如今却只觉得无论如何也躺不下去。
老嬷嬷一沾床就睡着了，娇娇勉为其难地靠着墙晕晕乎乎地坐着打盹。快要睡着之时她觉出些许不对劲——房中似乎有些异味，她仿佛是头晕而不是犯困。
娇娇不由得有些害怕。车夫才说过附近夜里不太平，莫不是叫他们遇上了？她想起进客栈时看到的人，先前没觉得异常，此时想起来却全是怪异之处。角落里那张桌子坐着的大胡子，拿着酒不喝，一直看着他们；窗边那张桌子坐的小伙子，脚边放着精致的行囊，穿着却非常随意邋遢；连迎他们进门的小二似乎也有问题，一双眼睛到处乱瞅，迎客人打量过一遍就行了，他打量了好几遍！
她颤抖着摸出帕子遮住口鼻，将两角在脑后系紧，而后推了推老嬷嬷，但老嬷嬷一动不动；娇娇又用力推了推，甚至掐了她一把，老嬷嬷仍旧毫无动静。
娇娇怕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睡得再沉，她那么一掐，怎么也得醒过来，可老嬷嬷居然没有醒，可见并不是睡着了，怕是叫什么东西迷晕了。
她抖抖索索地摸过床角的包裹，左思右想，将首饰塞进怀里，又将银票卷在腰带内侧隐蔽的口袋里。娇娇琢磨着若是等下真遇上匪徒了，首饰藏不住，就交给对方；银票藏得隐蔽，又给了对方甜头，大概能保得住。
要是对方还要性命，就把这五百两银票也舍了，虽说肉痛，可毕竟保住性命更重要。
这时外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娇娇一把扯下帕子，缩进被子里，用被子盖住脑袋，省得吸进不该吸的东西。这会儿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嫌弃了。
静夜里咔哒一声响，是门闩被人挑开了。娇娇怕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抱着头紧紧闭上了眼睛，心想着完了完了，这条命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
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了房间，房间本就不大，那人轻车熟路地往床上摸过来。娇娇心里更凉了——那人的脚步毫无犹豫之意，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除了店里的人没有别人能这么熟悉了吧？他们还真是倒霉，极有可能是住了个黑店。
娇娇没住过黑店，可戏里演过呀，把钱财全舍了都没用，住黑店的人是会被剁吧剁吧包成包子的。娇娇忍不住想了想晚上吃过什么可疑的食物没有，仿佛吃过了，又仿佛没有吃。
怕到极点，她反而冷静下来。
怕有什么用啊娇娇？怕能救命吗？
赶快想想能做什么保住这条贱命啊！
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武器，娇娇突然想起了怀里的首饰。怀里可不是还揣着几根簪子吗？戏里簪子可以用来自裁，这会儿拿来扎人行不行？
她慢慢地将手伸进怀里，摸到簪子，藏进袖子里。
娇娇盘算好了。那人迷晕她们两个，铁定是想方便抢劫财物，等下肯定会先搜身。如果搜走了首饰和银子，那人就走了，这根簪子就用不上了；要是那人还想夺命，这根簪子正好可以保命……
她刚盘算完，那人已摸到床前，只听突地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扎进了老嬷嬷的身体，一股液体溅在了她覆身的铺盖上。
那一瞬娇娇什么盘算也没有了，她跳起来猛地一掀被子，将那人兜头兜脑地盖住，紧接着整个人扑过去，将那人压倒在床上。那人挣扎着将脑袋露出被子，还来不及把手也伸出来，娇娇攥着簪子就没头没脑地戳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戳到了哪里，只胡乱地戳着，直到双手粘满了腻乎乎的血，身下的人也不再挣扎。
好一会儿娇娇才意识到自己杀了人。
至于杀了人会怎么样，她脑子里是一点也不能想了。
娇娇慌慌张张地去摸老嬷嬷的鼻息，可老嬷嬷已然没气了。
娇娇跌坐在地上。
若来人真是店里的，这店里那么多人，很快就会发现他失手了，到时候她肯定逃不掉。
娇娇跑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车夫睡在马车上，四轮车太大了，只能停在店外面，从楼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可是现在那里已经没有马和车的痕迹了。
娇娇感到绝望。
就算她能从窗户爬下去，没了马车也走不了。如果没有马车，那就更难了，这里四周都很荒凉，用两条腿跑实在太容易被发现。
怎么办才好？
娇娇转头望着门外——被推开的半扇门外没有灯光，想是叫人熄灭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悄悄将窗户推开，在窗台上胡乱踩了两脚后，脱掉一只鞋留在窗下；继而走到床边，费力地将那人推到床内侧，拿被子盖住。又拔下老嬷嬷身上的刀，在被子上擦干净了，抱着刀滚进床下。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之计，也只能试试看是否有效了。
娇娇十分懊悔。以前学什么琵琶啊，她就该跟着老师傅学武戏！琵琶那些技法搁在这会儿屁用没有，武生的身手还有几分生机，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随机应变。
若是实在逃不掉，这条命葬送在这黑店里，那也是命。娇娇丧气且不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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