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娇娇果然扔下沈柟，自去和家人一桌吃饭，只说是三少爷因她服侍得好，赏给她一桌酒席，又可怜她不得与家人相见，才允许她在这里吃饭，不必在他身边伺候。
沈柟叫人置办的这桌酒席，也是很尽心了，王瓜拌金虾、煎鲥鱼、腌螃蟹……多是娇娇平日提起过的。娇娇和弟弟妹妹们小时候都嘴馋，有很多想吃的东西，可是爹娘买不起，没想到沈柟全记在心里。
阿五已经大叫起来：“阿姐，侯府里的老爷每天都是吃这些菜吗？”
年长一些的妹妹燕燕已过了童言无忌的年龄，和林氏一般举着筷子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娇娇一筷子打在阿五伸向菜盘子的手背上：“懂不懂规矩？阿娘还没动筷子呢，你就用手去拿！瞧你这双狗爪子，给我先去把手洗干净！”
林氏忙道：“阿五想吃你就让他先吃吧，我有什么要紧的。”
娇娇已推着阿五洗手去了，闻言转过头来：“那怎么行？阿娘你别瞎宠着阿五，这么大的孩子了，早就该学学规矩了。再不管管，迟早要出事，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沈三少爷那么心善的。”
林氏想起阿五刚才喊的那句话，心里也是一颤：“娇娇，刚才阿五惹了事，沈三少爷会不会怪罪他啊？”
“这一回沈三少爷不计较，下回可就不好说了。”娇娇淡淡地说，起身将那盘螃蟹拿到林氏面前：“阿娘，赶紧试试这个，这是蜜蟹，听说是宫里的皇帝陛下最爱吃的好东西。”
阿五和燕燕一双眼睛立时巴巴地盯向那盘子腌螃蟹。
那眼神让娇娇觉得浑身不舒服。刚嫁给沈柟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吧？沈柟那种侯府少爷，竟然丝毫没嫌弃，她自己看着亲生的弟弟妹妹露出这种眼神都嫌弃得不行。
唉，谁让她家里穷呢，藏都藏不住这穷酸之气。
眼看着三人不敢动筷子，娇娇只好一边挨个儿给他们夹菜，一边教他们怎么吃。
穷酸就穷酸吧，她心里想，可不就是见识少了点么？见识得多了就不会这样了。
可惜她一个妾侍，能帮扶的也不多。要是能做沈柟的妻子就好了，沈府三少爷的妻子，侯府总不会好意思叫他们继续穷困下去。她看过话本，前朝□□娶了个屠户家的女儿做皇后，提拔她父亲做了个大将军。娇娇本以为这只是话本里瞎写的野史八卦，刚才听了沈柟那位友人的话，才知道原来是有可能的。
只是沈柟不愿意罢了。
两个孩子吃得正欢——家里过年也吃不上这样一桌菜，也顾不上小肚子装得进多少，只顾使劲儿吃；林氏却因心里一直担心侯府三少爷为阿五说他是瘸子的事生气，一直心神不宁，此时见娇娇神色凝重，以为自己的担心没有错。
她起身，拉起娇娇走到角落：“娇娇……要不，阿娘再去替阿五向侯府三少爷道个歉吧？”
“啊？”娇娇茫然地抬头望着林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然跑到角落里来了：“什么事？”
“你不是在为阿五冒犯侯府三少爷的事担心吗？”
“说了这回沈三少爷不计较。”娇娇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就别多想了，你再多想也帮不上忙啊，沈三少爷要是真生气，也不是你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人家可是沈烈侯侯府的三少爷，咱家什么身份地位？”
林氏讪讪地笑了笑。娇娇现在和在家里做女儿时不一样了，当初虽然骄横，可不敢这样对爹娘说话；人也光鲜漂亮不少，尽管衣服穿得普通，可周身那股子气性，令身为母亲的林氏也不敢指摘她什么。
侯府果然是个不寻常的地方，她这女儿进去做个奴婢也会颐指气使了。
“娇娇……”林氏想问这句话很久了，一直没找着机会开口，这会儿鼓起勇气压低了声音问：“你不是给侯爷做妾么？怎么变成了三少爷……”
而且三少爷还那个样子，身份地位再高，也不是个全须全尾的男人呀。
“我自己选的。”娇娇扯谎道，她也不好意思在家人面前说出自己被沈檀戏弄的耻辱过往：“侯爷都有好些个小妾了，各个貌美如花又很有手段；这位三少爷身边可是没有人的，日常起居都有婢子照料，我每日里清闲得很，可比伺候那位侯爷轻松容易得多。”
“可是……”林氏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口：“他脸上的伤倒罢了，男人也不是看脸过日子的……可他的腿，这不是要拖累你一辈子么？”
在林氏看来，一个全须全尾的人，就是娶了再多小妾，也比一个残疾的人来得体面。何况这位少爷看样子也是平日不能自理的，娇娇伺候他得多累？
“推个轮椅跟常人也没什么区别，也能到处跑啊，还比我们轻松呢。他又喜欢自己打理自己的事，平日里需要我照顾的并不多。”娇娇当然不能说沈柟待她极好，只能扯别的理由：“何况三少爷可比侯爷和气多了，我要是嫁给侯爷，你们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侯府规矩你们也知道的。可你看看，三少爷不止允许我出来，还赏了这么一大桌子酒菜，难道这还不够体面？”
“这不一样。”林氏急了：“侯爷不管娶多少妾，你嫁给他，别人说起来只有羡慕的份；可你嫁给这位三少爷，人家就只会说难听的话了。”
“别人说什么关我屁事！”娇娇翻了个白眼：“也不干你们的事。横竖三少爷不会去咱们家，谁也见不着他是什么样，有什么话好讲？再说了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呗，我照样在侯府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一块肉。”
娇娇惯是会说，林氏嘴笨，以前不过仗着自己是她娘压着她罢了，真要和她争辩起来，林氏讨不着半点好。
“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懂为娘的心思呢？”林氏急了。
“我懂也没用啊，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娇娇满不在乎地笑道，也不想林氏再纠缠这件事，抱起她的胳膊往桌边拽：“快去吃饭吧，那两个小馋鬼都快把好吃的全吃完了。”
直到吃完那顿饭，林氏也没再找着机会和娇娇继续聊私事，娇娇一直拉着燕燕和阿五说话，她总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房里的事。
沈柟也没找着机会同林氏单独说话，娇娇只把人领到他跟前向他谢了恩赏，就赶紧把他们送回去了。
只是娇娇没想到沈柟平日里看着对人情世故有些呆呆的，思虑得倒挺周全，还专门准备了酒菜糕点叫林氏带回去给娇娇她爹。
两人回到侯府，已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娇娇伺候完沈柟用膳和洗漱，扶他到床上歇着，转身便出去了。沈柟以为她还有其他东西要收拾，便靠在床头看书等她，谁知书都翻完了一本，也早过了平日就寝的时辰，娇娇还没回来。
沈柟披了裘衣，推着轮椅出门。微云正候在外边儿，见他出来忙问他有什么事需要她伺候。
“你主子呢？”沈柟皱了皱眉，已然察觉到此事不对劲。
“主子她在自个儿屋里早睡下了。”微云答道：“少爷有事尽管吩咐奴婢吧，主子和奴婢都交代过了。”
沈柟的反应是推着轮椅往娇娇屋里去。
他推了推门，门丝毫不动，显然从里面拴上了。沈柟抬手就去敲门——娇娇的性情很容易摸透，她一定是心情非常不好才回自己屋子，而她一旦心情不好，通常是彻夜都睡不着觉的。
“娇娇，是不是我又惹你生气了？”沈三少爷低声下气地在门外哄她。
跟着他过来的微云，虽然平日里也熟知他很宠娇娇，却是头一回见到他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话，一时间又尴尬又好奇，呆愣愣地站着不动。
沈柟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一转头看见她站在那里发楞，心下也是有些羞愤，立刻把微云赶回去睡觉。等她走远了，他才又继续敲门，哄着娇娇来开门。
屋里的娇娇确实没睡，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打定了主意不给他开门，听见他一再敲门，只把脑袋缩进被子里去，假装听不见。
这要是别人，莫名其妙吃了闭门羹，敲上一会儿估计火气也上来了；偏沈柟是个极有耐心的，坚持不懈地敲。
张婆子都被吵醒了，可是听出是沈柟的声音，又不好意思起来看，就特别大声地咳了好一阵。
娇娇总算是躺不下去了——她平时没跟沈柟赌气这么久过，没想到他这么固执。外头天冷，他都上床了还爬起来，怕是衣服也没好好穿，要是着凉了得了风寒怎么办？
再说张婆子都被吵醒了，她要是还任由沈柟这么闹下去，明儿个张婆子肯定给她好一顿脸色看。
娇娇黑着脸起身，趿拉着鞋子，气呼呼地打开了门。
胡乱披着裘衣的沈柟顶着张无辜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叫她打定了主意要硬下来的心肠又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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