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雨已经停了。
凌晨三点的沿海之滨，还在沉睡之中。
随着白天的喧嚣和浮躁归于沉寂，整座城市开始还原成它本来的面目，空旷、疏离，又有那么一点温润和沉静。
苏小圆看见一对男女，从空旷的中心公园出来，站在对面的路口等红绿灯。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个警察打扮的中年男人。
有多久，没在这样的时刻，走进这座城市了。苏小圆扳着指头，认真地在心里算着，一年，两年，五年……甚至更久了吧。
她想起来小时候，为了不耽误酒店、餐馆白天的配货，凌晨三点就要开车把成箱的海鲜鱼品送过去。送完货，要马不停蹄赶去学校上课。
她个高，胖大，顶着板寸发，男装版的工作服身上一套，和混社会的海鱼仔没什么两样。
为了不让身上的鱼腥味太重，也为了在同龄人当中穿着体面，她都会在送完货后，在学校附近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公共浴池冲个澡、换上干净的校服。后来政府拆迁，公共浴池被推倒，改成了现在的中心公园。
她为此伤心了很长时间。因为从那以后，她不得不到学校的厕所里换衣服，而那样的话，就会让同学看到她脏兮兮的工作服，还能闻到她一身的鱼腥味。
想到鱼腥味，苏小圆下意识地凑近自己的衣肩，抽动了一下鼻翼。西装男透过后视镜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专注开车。
苏小圆突然想如果对着路口的警察大喊一声，事情会怎样？
算了，还是老老实实跟他走一趟吧，阿初这个筹码还在他们手上。
西装男士把车子开得又快又稳。车子在华商投资大厦正门停下。在那里，苏小圆接受了保安礼貌而又严格的安检检查。
这期间，她手机上又陆续收到了尚书君发来的几条短信，约她见面。在短信中，他以老朋友间调侃的口吻招呼她，苏小圆无奈笑笑，她此刻没有心情回应他的幽默。
检查完毕，一身职业套裙打扮的年轻女秘书，适时走过来，用职业式的微笑看着苏小圆，道：“苏小姐，请随我来。”
她们登上观光电梯到了9楼，穿过空荡荡的圆形走廊，来到了华商投资老板办公室门前。女秘书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听到里面回复声后，半推开门，示意苏小圆在外面等一下。
时间已经过了凌晨4点，整栋楼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个小小动静就产生巨大的回声。恍惚之间，苏小圆有一种虚幻之感，仿佛在赴一场梦之约。
她站在办公室门口，透过半开的门缝，透过半敞开的门，她看见里面人影晃动，低沉的训斥、狠摔杯子及女孩的哭声不时传来。
正纳闷间，从里面冲出一个女孩来，险些把苏小圆撞倒在地。由于跑得太猛，在拐角处，脚上的一只尖细鞋跟，陡然断裂。旁边的西装男赶忙伸手去扶，得到的却是那女孩的一句怒骂：“滚开！泄密小人！”
西装男尴尬中，女孩甩了鞋子，赤着两脚跑走了。
苏小圆这才认得出来，这女孩就是机场路上碰到的那个泼辣无脑的红衣女子。她突然有些理解阿初为什么被他们扣在手里了。
“苏小姐，由于时间的关系，今天的会面取消了，很抱歉，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女秘书闪身出来，满脸笑意，依旧是无可挑剔的妆容和职业礼仪。
苏小圆想要发飙，但职业素养却不允许。她转身的瞬间，办公室内，那个称之为华商投资老板，朝门外，瞥了一眼。
是那个前几日机场路上，车子刮擦时，那个端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中年男子。
“那我弟弟呢？”
“哦，现在我就带您去见他。”
“等等，搞了半天，我弟弟不在这儿……”
“……”
苏小圆突然有一种被愚弄之感。一开始拿阿初作要挟，强迫她半夜赶到这里，人已经到了门口，这位华老板说不见就不见了。这样想着，怒气又起来了。
“我不明白的是……大半夜把我叫到这里来，突然又毫无理由地赶我走……我难道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吗？还有我弟弟阿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的华商的人为什么要扣留他，仅仅是因为那次高速路上的碰撞刮擦，如果要金钱赔偿，那就直说，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呢？！”
“对不起！对不起！苏小姐，真的非常对不起！”女秘书双手作揖，低头弯腰，万般歉意。
见女秘书如此这般，苏小圆内心愈加搓火。
“苏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您去贵宾室坐一会儿。”女秘书拂了下苏小圆的手臂，轻声轻语，温柔之至。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在跟谁赌气似的。她要讨个说法！
女秘书见说服无效，叹了口气：“苏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们老板原本确实有紧急的工作方面的事，向您请教……但是，但是，临时有工作上的事需要紧急处理，他这就要赶上城去……另外呢，扣人这事，老板是刚刚才知道的，他之前是不知情的……您也看到了，我们老板得知后，对那位擅自做主的同事大发了一通脾气……”
无奈之下，女秘书做了彻底坦白，但她讲话的声音小得只有苏小圆一个人听得到。
“你讲的擅作主张的同事就刚刚那位女孩吧？！”苏小圆问。
“是的，苏小姐。”
“我见过她。前几天在路上碰到的就是她，您说她是您公司同事？！”
苏小圆联想到，前几日那女孩子和这个华老板一起开车的情景，立刻断定，两人不是一般的老板下属关系。
“哦，她叫华硕……是我们华老板的外甥女，在国外留学，回来过假期……在公司里做些实习的工作。”
苏小圆明白了。
“苏小姐，尽闲聊了，倒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跟您说了，阿初的健康状况不是很乐观，我现在就带您去一趟医院……”
“去医院？”苏小圆突然意识到，事情变得严重了。
“是的，苏小姐，我们同事的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可是……”她想这个时候，那位半夜劫持她过来谈话的华老板，是不是应该出来，就此表达下歉意。
不知什么时候，背后办公室的门已经关上了。
一个简单关门的动作，这位华老板对此事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了。
“真是他妈的撞见鬼了！”苏小圆心中冒火。
下了楼，坐到车上，西装男驾车，女秘书口中提到的那个作妖作怪的无脑女也在，就坐在副驾驶上。
他们赶到医院时，一群白大褂正手忙脚乱地忙活着。
在那群人中，她看到一身穿休闲装的韩明川，正协助协助医生护士给阿初扎针。而阿初像个愤怒的困兽，奋力地想从担架上挣脱出来，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口里喊着别人完全听不懂的言辞。
就在苏小圆冲进来的那一刻，阿初也看见了她，为了让姐姐看见自己，他嘶吼着跳蹿下来，
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姐！姐！”
阿初每次陷入无意识时，记得的人，只有他的姐姐。
她跑过去把他抱住。心里恨死了在场的所有人。
阿初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附加PTSD和抑郁倾向。自出生后，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智商很高，喜欢钻研数理方面的东西。但社交和沟通能力几乎为零。
记得在小时候，只要看到扑克牌上的数字是倒置的，他就哭闹不止。阿初很渴望和别的小朋友玩，但他完全不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不会主动亲近人，不会与他人目光接触，也看不懂别人的表情。如此痴呆的表现，得到的尽是同龄伙伴的嘲弄和嫌弃。
这个社会，一向对精神不稳定的人，避之唯恐不及，就像恐惧丧尸一样。阿初读书期间，学生家长甚至发起一场联合署名行动，要求校方把他从学校赶走。
阿初很喜欢学习，尤其是热衷于物理化学实验课，拼死不愿意辍学。为了维护阿初读书的权益，秀歌儿在全校师生面前撒泼赖皮尽其所能，甚至还跑去教学楼顶，扬言要跳下去……但最终还是顶不过来自同学、同学家长以及校方的压力，高二那年，阿初离开了学校。
所幸，这孩子喜欢钻研汽车技术，在热爱的技术工作中全神贯注，以致经常废寝忘食。
当然，医生诊断结果是，阿初的病理和一般的阿斯伯格综合症，又有些不同，这些年，大多施以药物控制的保守治疗。
阿初还算幸运，身边的家人朋友大都给予其一定的包容和呵护。当然，阿初自身也很努力，进步很大，没有外在刺激，其日常行为表现和常人无异。
早上7点。楼下7-11店还在营业，苏小圆进去买了2袋手剥甘栗和一瓶沁柠水，靠在店里的狭长台面上，迅速地把它们吃完。
阿初已被秀歌儿接走，有这个姨妈在的地方，苏小圆还是躲远一点为好，否则又要被她一番唠叨，事情来龙去脉问个没完。
通宵未眠，苏小圆没有丝毫睡意，反而更加清醒了。
她换个凳子坐了，把身体挺直。这样，她就可以透过便利店玻璃门，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沉睡中的CBD露出难得一见的静寂和清冽之魅，和那轮圆月遥相呼应的，是远处棱角分明的天际线。但很快，沉沉的夜幕被打开，高阔的天际慢慢露出了它漂亮的鱼肚白。
她换个凳子坐了，把身体挺直。这样，她就可以透过便利店玻璃门，看到远处的高楼大厦。
沉睡中的CBD露出难得一见的静寂和清冽之魅，和那轮圆月遥相呼应的，是远处棱角分明的天际线。但很快，沉沉的夜幕被打开，高阔的天际慢慢露出了它漂亮的鱼肚白。
苏小圆有些感动。她拿出手机，想把这质朴淡美的一瞬留存下来。
刚准备按下快门，听到“滴答”一声，微信里有人语言找她，打开一看，是冯哲，他问她从美国回来了没有。顿时兴致索然。
过去一周，底特律收购、国内车展……遭遇了诸多事，这期间，冯哲居然没来过一个电话，发过一个短信。
昨晚通宵在医院处理阿初的病情。他更是屁都不放一个。据阿初说，他在汽车城犯病的时候，冯哲开车去了一趟。和那位华老板接上头后，就没再理会阿初的死活了。
这个冯哲，现在满脑子都在为他们的创业项目找投资，汽车城有幸遇到这位财大气粗的华老板，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以前，苏小圆每次出差，冯哲都是车接车送。晚几天回来，他会亲自捧着鲜花跑去机场，拥抱接吻，嘘寒问暖，年轻恋人间的甜蜜招式，统统使上。
以前，苏小圆每次出差，冯哲都是车接车送。晚几天回来，他会亲自捧着鲜花跑去机场，拥抱接吻，嘘寒问暖，年轻恋人间的甜蜜招式，统统使上。
而现在，为处理阿初的事，她一夜未眠，他就一个短信应付了事。这种情感上的巨大落差，真让人抓狂，恨不能直接跟他闹分手。
苏小圆此刻就坐在她和冯哲工作室楼下斜对面的7-11店里。没有直接上去，一则怕时间太早打扰男人的睡眠；二呢，因为冯先生这段时间的冷淡，她心里存有些许的小情绪，她想沉淀管理下情绪，然后再去见他。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感觉有些饿了，先在楼下填饱肚子再说。
在7-11店坐了一会儿，高脚椅凳坐久了有些难受，出门又踱到旁边的麦当劳坐了一会儿。在那里吃了一份早餐卷，把火烫的豆浆冷凉了一口一口饮完。
彻底酒足饭饱了，才起身离开。
这时候已接近8点了。此时上班的车流正从市外四面八方往市内涌来，海城大道上车来车往尚上不算拥挤，等8点半一过，人流就汩汩不断地由各地铁口往外喷涌而出。
苏小圆穿过地下通道，途径地铁口时，看到那里挤满了从这个城市四面八方涌到这里上班的人。
到了工作室楼下，她还在犹豫是去单位上班，还是上去睡个回笼觉。
(https://www.xdingdiann.cc/ddk193442/9932722.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