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教她做题
礼德一中的女厕和男厕是连通的，中间被一堵墙隔开，洗手台却是连在一起的。
姜桃虽是高二七班的班长，可她在课堂上睡起觉来明目张胆，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上午第三节课下了她才迷迷糊糊醒来。
姜桃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踱步到许棠桌边，揉了揉眼睛。
“棠棠，厕所走一圈。”
许棠笑眯眯地把橡皮檫收进笔袋里，起身扶着姜桃往厕所走，嘴巴上在打趣。
“您睡得还真香，你这个职位怎么还没被撤掉啊？”
“呵，你以为谁都能当？本小姐就算上课睡觉，成绩照样杠杠的，班主任她不好让我卸任。”
许棠无声地笑了两声，没说话。
洗手台前，水龙头里的水流哗哗地下坠，许棠伸出双手，放在水流之中，仔细地搓揉自己那双白嫩的手。
当她按下开关之后，姜桃才从卫生间出来。许棠靠在门边，沉默地看着姜桃。
后者突然想起了什么，透过半身镜去偷瞄许棠，郑重其事地跟她说：“棠棠，下节课是初老师的化学课。”
许棠与镜子里的姜桃对上视线，不解地问了句怎么了。
“初老师特别针对新生，或者说，特别喜欢让新生展示一下自己的知识储备。”
“我没有化学知识储备……我已经两年没上过学了……”
许棠埋下脑袋，郁郁地嘟囔。
姜桃关掉水龙头，洗手台小小的空间里突然变得异常的安静，像是夜幕下的城市。
她转身之后揽上许棠的窄肩，若无其事地逗笑苦着脸的小姑娘，“没事，如果你不会的话就给我使眼色，我一定教你。”
许棠犹豫地点点头，心头却更加确定了自己也许不该来礼德一中这个念头。
两年前，她还是初二的时候，礼德一中是她梦寐以求的就读高中。或者说，不仅仅是她的，更是礼德市所有初中学子的，谁不想在全国百强重点高中里一展拳脚呢。
可是这才短短一天，她就发现了：其实现在的学习对她而言是很吃力的，两年前的自己可以勉勉强强地学完初三剩下的知识，三个多月之前的自己可以在家庭教师的帮助下潦草地过了一遍高一的重点。可如今的自己，根本没办法跟上大部队。更何况，高二七班……是理科实验班。
第四道上课铃如期地响彻主教学楼的各个角落的时候，姜桃口中的化学老师初老师怀里抱着几本教科书，庄重地踏进了高二七班的教室门。
他一身炭灰色西装，脖颈处系着一条不太规整的波点领带，脚上穿着的是一双略显老旧的复古皮鞋。
一副八十年代油腻中年人模样。
初老师站上讲台，左手食指抬了抬塌鼻梁上方架着的黑框眼镜。
“听说，我们班这学期来了一位新同学是吗？”
初老师脸上虽是挂着笑，话语间却流露出无限的压迫感。光是这么一句话，许棠就够被砸得直不起腰身。
她哆嗦地举起右手，示意老师。
初老师扫到许棠的时候还有些意外，“真是个好姑娘。”
微顿两秒，又补充说：“那就准备准备，上来做一下这道题吧。”
说罢，初老师捻起一根粉笔，习惯性地掰断粉笔头上的一寸，随后才在刚才干净的黑板上唰唰落笔。
“如何检验该溶液里存在哪几种离子，请写出简略流程图。”
这种类型的题别说是许棠，就对上过高一的学生来说，这都是一道不太容易下笔的题目，就算知道大致思路，也很难做全对。
许棠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完整道题目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好像她明明是学钢琴的，却有人要她现场用小提琴拉一曲帕格尼尼随想曲。
“同学，你叫什么？”
许棠愣了一下，报出自己的名字。
“那许棠同学来做一下这道题，还有一道方程式配平的题，程深等会来做一下。”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程深微怔，不过很快就回了老师一句好。
许棠十分不情愿地走向了讲台，程深看着她走得那么慢，就像一只乌龟，也像一只鸵鸟。
她从初老师手机接过那根粉笔，站在题目面前，和它大眼瞪小眼。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许棠嫌它过得太快，又嫌它过得太慢。她站在讲台上，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烫得她坐立不安。
两分钟都要过去了，可许棠还是只写了一个解字。
程深皱眉，缓缓开口：“老师，我现在就上去写吧。”
初老师冲着程深微笑，表示默许。
程深放下手中的笔，拿起刚打好的草稿，步履缓慢地朝着讲台走去。
程深要解答的那道题在许棠那道题的正上方，好在程深个子高，不用担心写不够。
他站在许棠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十公分。
程深的校服外套还松松垮垮地套在许棠的肩膀上，当他朝着自己靠近的那一瞬间，少年身上的洗衣液香味和自己身上校服外套的味道慢慢重合。
许棠捏着粉笔的手指一紧。
程深眉尾上挑，微微侧头看向许棠的那双眼睛，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就像是小时候玩跳棋的浅咖色球形旗子。
他用气声说话：“听我说，我说你写。”
该怎么去形容这一刻的感觉。
龟速运转的大脑立刻当机，好像是有人突然在她眼前放了一场震耳欲聋的烟花，一瞬间就高效地麻痹了她所有的感官。
程深一边把自己草稿纸上的过程往黑板上誊写，一边小声地指导身侧这个一窍不通的小女孩。
虽然这个过程显得过于艰难了，但是两人都顺利地完成了这次的答题。连后来上台点评的初老师都表扬许棠，解题过程无懈可击。
回到座位上的许棠依然紧张得不行，小腿还是会不可抑制地发软，捏粉笔的那两根手指还是会微微颤抖。
她偷偷地朝着和自己能形成一条对角线的程深那边看去，少年的脸上还是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这样的他，好像还挺耀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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