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归来

　　赵檀一夜未曾合眼，他虽然精通世俗，可是却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大事，此刻，当然如没头苍蝇一样，但不能就装作若无其事做一个闲散怠惰的富贵少爷。

　　宫里有一位老朋友，是专门帮助荣穆王府传递消息的人，是国师首座弟子陆离的亲妹妹，名叫江天衣。

　　起早五更天的时候她已经换装前往延庆观打探消息，又折到荣穆王府去送信，

　　世子赵槟自然是没有想到庐山的姑姑和她的小徒弟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帮他拔掉自己的眼中钉。

　　自从陆浔得到荣穆王举荐又有泰山派撑腰成为国师之后，世子在荣穆王面前说话的分量就愈发减少。

　　世子虽然有几个兄弟，但是母族皆不成器，所以很难与他相干。

　　陆浔就不同了，从他到来，就处处与他作对，作派比他还要清高，再加上眉眼有几分相似之处，江湖中也在不断流传他母亲曾与自己父王有旧的事情，他就更加恶心。

　　荣穆王府花长线钓大鱼的事情，京畿一带的权臣心里都有数，可是太师右丞及诸尚书令都抓不到证据。

　　荣穆王府却是也隐藏的很好。荣穆王装作出了名的妻管严，经常带着王妃离京游山玩水，将荣穆王府交给世子打理。

　　世子赵槟在坊间被誉为冰王，他从来不与权臣子弟结交，只与文人雅士抚琴作画，喝酒逗鸟，喜欢到画舫游船，听歌姬唱歌，声色犬马。

　　璇玑告诉赵檀这都是假象，荣穆王的野心勃勃，同时紫气缭绕，只是混入了很多邪气在其中，他造反之心已久，后来山穷水尽之时勾结外敌大开城门，使大宋失去半壁江山的导火索也是他。

　　尽管如此，最大的问题还是在皇帝的身上。当今圣上耽于声色，可是如果仅仅耽于声色也就罢了，他是个才华绝世的人。

　　皇帝审美高超，且品味绝不庸俗，说他是亘古绝今的才子也不为过。

　　不过做皇帝，他的心性简直就像是女人，甚至还不如他太祖母刘娥皇太后。刘太后摄政期间战功赫赫，坊间非议她百年说她是一代奸妃，可实际上她是英明神武的帝国领导者，终结了大宋混乱不堪的党争，并且发行交子银票。

　　自从有了银票诞生之后，大宋的贸易愈发的蓬勃，到了现今徽宗皇帝这一代，穷尽所能的折腾都挥霍不完。

　　汴京一代黑市交易繁盛，最大的交易所位于西郊的相国寺，上到古董奇石，下到文玩字画，只要是奇技淫巧之物，在夜间的相国寺都能找到。

　　皇帝极其崇尚文玩及奇石，花钱如流水导致国库空虚，同时他也成了千古年间最专业的文玩字画收藏家，带动了整个京畿甚至全国的贸易繁荣。

　　当今朝廷软弱无能，可是却非常注重仪式，任何讲究、派头能展示皇权的他都不会错过，所以文官们胆敢衣衫不整的上朝那就等着挨板子。

　　所以就连武将们都一天洗三遍澡，武将不思进取，连身体都如文官们一样，这导致后来与金人作战中溃不成军。

　　皇帝本是雄心勃勃，可是他把一身文采本事用错了地方，在礼仪、医学甚至玄术上都堪称天才，但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开封半步，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里蹲。

　　赵佶并非穷奢极欲，不过一系列重大措施的失误加上身上没有任何血性男儿之气导致朝廷沉浸在奢靡之风无法自拔。

　　所以现在的开封府中，士大夫阶层一个月不做三件以上衣服，都不敢出门，会被人嘲笑说是市井粗鄙之辈。

　　五品以上官员家中没有一块奇石镇宅，都叫做穷光蛋。太宰太师蔡荆更是骄奢之极，每日用百两缗钱腌制“黄雀苏”，导致黄雀价格飞涨，在上万斤黄雀苏中挑出最精细的腌制，煎过献给皇帝，剩余的苏点，就是太师再投胎轮回上百回都吃不完，坏了尽数倒掉。

　　在京畿，如果你敢说自己不会作诗、唱曲，对服饰、搭配没有洞察力，穿着朴素只会被定位为匹夫，连看守城门的最普通的三等侍卫都看不起你。

　　赵檀作为荣穆王府的清客和面子，更是如此，他身上从里到外全部都是真丝制成的各种衣物，平日里最喜欢的便是流行了数年的青金色暗纹提花外袍，内里全是贴金的短衫、短袖。

　　出行用的是凡五品以上官员出行用的人抬软轿，马车都很少坐。大户人家才有马厩，可是马厩一向臭气熏天，偶尔马匹在路上会排泄，秽物会污染街市，还要清理马粪，被喜欢香气四溢、讲究礼仪面子的文人所反感。

　　所以马车、马还有驴子、骡子这些运输工具在城中很不受待见。

　　赵檀还不算特别奢侈的，与每月做十件衣服的荣穆王世子赵槟相比，他就是很收敛的人了。

　　赵槟每隔五天都会让开封第一大布商江氏天衣坊的老板来亲自为他量体裁衣。实际上也是为走动消息，他的传信仕女江天衣是开封第一大布商江氏长女，此江氏正是江南路这一支专门办理南北水路织造的江氏，是天下第一皇商。

　　江天晟在国师身边隐姓埋名，始终用道名陆离行走大内，实际上他却是世子安插在陆浔身边的眼线。

　　江天晟是世子最忠诚的幕僚，可是他却装作与世子不认识，同时又让妹妹江天衣通过为王府女眷做衣服来传递消息。

　　日悬高照之时，江天衣从荣穆王府里得信出来从王府西侧门上了一辆轻便小马车，直奔古玩巷子而去。

　　江天衣每次跑消息的时候都乘坐轻便小马车，她这马车上陪的马也很是讲究，叫做“锦驹”。富贵人家的小姐们出远门难免需要做马车，所以俊美却跑不快的锦驹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遮人耳目，她经常会选择伪装成男子坐软轿出行，但是今日情况有别，为赶时间，她便直接坐马车出门。

　　她的车架正好与景尧的马擦肩而过。

　　江天衣撩开车上帘子看了看匆匆而过的延庆观弟子，心生疑虑。西市的粗人比较多，偶尔能看见一两个骑马的人，不过，他们进了城都是牵着马。

　　能在城中跑马的，只有禁卫军和羽林军，这延庆观的弟子面生的很，估计是从外面来的，不太懂规矩。

　　江天衣看到玲珑阁今日并未开张，便请王府的二管家上去敲门，应门的对起暗号来：“芳脸匀红，黛眉巧画宫妆浅！”

　　江天衣坐在车里回答：“天衣无缝，夜来饮散海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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