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阿飞
回到家里擦洗一番，春哥就想起了谢飞。他叹了口气，那是一个和自己一样，怀揣梦想来自远方的学子，以为会扬舤远航，却梦碎他乡。从认识那天起，自己便始终是他最尊敬的大哥，即便现在混成这个样子，他仍对自己充满敬意。 鬼仔啊陈赫啊，我曾为你们坐了6年的大牢啊，为什么现在连个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
他掏出电话，打给了谢飞。
“喂老大，什么事儿？我正在灶上忙着呢。”
“对不起阿飞，我忘记这个时间你最忙了，不多说了，晚些时候我过你那里去。”
放下电话，谢飞很奇怪，这几天老大是怎么了，与老章的一次相见，竟对他刺激这么大。谢飞知道，他的生意结束时，正是老大上工的时间，他难道破天荒地请了假？
春哥计划晚上要试探一下谢飞，因为他们毕竟已经近十年不在一起共事了。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个二弟难道还不够可怜吗？他遭受的试探还不够多吗？他对我的忠诚还需要测试吗？
他轻轻拍了拍头，害怕新一轮头痛会将自己意外得到的能力丧失掉。他忽然变得急切起来，想到能力既然能忽然拥有，也许有一天就会忽然消失。他被这一想法吓呆了，巨大的恐惧令他浑身发抖。他用力摇摇头，伤口又猛地疼起来。“不会的，不许你再想这个问题！”他对自己吼道。
他边穿衣服边想，我要抓紧时间计划我的余生。要尽快！
“钱！”他想，“我应该先拥有很多很多钱。可是到哪里去搞钱？”他又琢磨开了。银行的钱最多，自己可以像沃夫梅森那样随便扯张废纸就能让对方以为是张取款凭证。可是年代已经不同了，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我可以控制人的思维，但却不可能控制全世界的人，更控制不了机器。
这是春哥生命中最为焦躁的一段时间，即使在看守所里等待判决的那段日子，也没像现在这样焦躁过。“非宁静无以致远”、“每临大事有静气”这些话不断闪现在他的脑子里，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坐在咖啡馆的包间内，闭目不停地念叨着这几句古训，像一个诵经的和尚。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治厉害……”春哥想起儿时父亲教导自己的话，又反复吟诵了几十遍。他将面前剩下的半杯咖啡推到一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喝下去。他相信，这种时候喝咖啡并非明智之举。
在他的强力自我胁迫下，内心果然渐渐平静下来。他展开纸笔开始有生以来第一次规划人生……
当他从咖啡馆里走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他独自在咖啡馆里足足坐了七个小时。给酒吧老板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自己回湘南老家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酒吧老板人不错，向来待春哥不薄，不过春哥已经告诫自己，一段路已经走完，不能再回头，更不可去留恋。
给谢飞打了电话，招了辆出租车直奔天河区的棠下村。棠下是花城为数不多的老城区之一，号称城中之村。这里巷道狭窄，老房林立，人口稠密，房屋租金相对便宜很多。十年前市政府就不断在新闻中造势，要花大力气改造花城的几处老城区，可是到十年过去了，城中村仍在。
下了车，转进小巷，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已经打烊的“夫妻小炒”店。店内有微弱灯光，推门进去，春哥就看到正在玩手机游戏的谢飞。婆娘不在店里，想必此刻正在麻将的海洋中畅游。
“怎么才来？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了。”谢飞发现，春哥今天是带着气场过来的，整个人的精气神与前几天完全不一样了。虽然穿着仍很随意，但眼神中，似乎平添了一股从容与大气。难道老大又回来了？谢飞心中暗想。
“阿飞，我们出去喝杯酒吧。”
谢飞关了店门，随春哥一起出了门。“一晚上忙什么了？酒吧那里你不做了？”谢飞问。
“不做了！我热爱音乐，但如今我做够了，我要转行了阿飞。从今以后，音乐已经成为我的业余爱好，放松休闲的一种方式，我不会再拼命强奸她了，她得不到快感，我也很辛苦。今后，我只把音乐当成情人来对待。”
阿飞没听懂他的鬼话，但却习惯了他的鬼话。
两人坐在夜市街边一家卤菜排档，点了几个小菜两扎啤酒。徐吟春摘下帽子，阿飞就愣了，问：“头怎么了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春哥笑了，低头给他看，说是一个小烂仔用酒瓶招呼了他的脑袋。
“谁？我去做了他。”谢飞瞪起了眼睛。
“没事没事阿飞，不用你出手了放心吧。”
几大口酒喝下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你不做音乐了，那打算做什么？”谢飞问春哥。
“这件事说来话长阿飞，简短讲述给你吧。很多年前我帮助过一个朋友，后来他消失了很多年，去年他突然回到花城，找到我想还我钱，但我没要。其实我不知道，他的家族已经有了相当大的产业。不久前他父亲去世，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为了感激我当年的相助，他提出要把企业的股权分一部分给我。可能数额还不少。”
“有点太狗血了吧大哥？这是什么情节呀？你写小说呢？”
春哥心想，更狗血的事不能对你讲。“你相信奇迹吗阿飞？”
“信！”
“那就好。只要你信，奇迹就存在。我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拿分红自己做企业，二是进他的公司去任职。不管走哪条路，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阿飞。”
阿飞笑了，说好，我等你。
喝了口酒，春哥忽然问：“阿飞，你真甘心这样过一辈子吗？”
阿飞叹口气说：“老大啊，有谁会甘心呢？没办法才那样说的嘛！”
“你买彩票吗？”
“买啊，期期都买，只当买个希望嘛。”
“那你有没有想过，中了大奖以后做什么？”没等谢飞回答，春哥接着说道：“我倒是有想过，从前我也买，每次都会盼着中大奖，然后买一间大屋做录音棚，买世界上最先进的设备，然后给你开一间最好的酒吧。”
阿飞笑了：“你还是离不开音乐。”
“现在不这样想了阿飞，现在如果有钱了我也不再做音乐了，我要做更大的事。那么你如果中了大奖，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阿飞想了想说：“你可不许笑我。”
春哥兴奋起来，笑着说我不会笑。
“还说不会，你现在就笑得很邪性，我不说了。”
“说啦说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着话，春哥脑子已闪过很多猜想，他猜阿飞也许会甩了那个粗糙的婆娘，也许会去睡很多很多女人，把自己搞得精尽人亡；也许他会买下一间大大的门面……他猜想了很多，但怎么也没想到，阿飞竟和自己一样，是个有着疯狂执念的人。
“我会想办法买下213，我们曾经的宿舍，我要让它恢复原来的样子。”
春哥动容了，酒喝得太多了，几乎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然后，我要和你合伙做我们喜欢的生意，我们一起开一间最有情调的酒吧，由你起名，你当老板，你做音乐。”
“我们就叫她‘浸泡的岁月’好了。”说完，春哥旁若无人地用意大利语唱起：“暗地里有滴伤心泪，润湿了她的眼睛……”
两人都哭了，闷头在那里抽烟，谁也不说话。店老板虽在招呼着别人，但却偷偷观瞧着这边的事态发展。行人们有些会叹惜：这两个可怜的落魄者；有些则在嘲笑：这一对酒后疯痴人……
“阿飞，你知道吗，这首歌是嫣儿教给我的，我学了很久都学不会……”说着，春哥有些失声。“我努力地学，她认真的教，她嘲笑我舌头笨……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几句意大利歌词我唱得标不标准……”
眼泪拭净，杯酒喝干，春哥郑重地说：“阿飞，宿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了，那不现实。但酒吧的事没问题，明天你就可以去找合适的房子。要最大的房子，要最好的地点，现成的酒吧兑过来更好。明天我会去搞钱，很快就会拿给你。记住，不要租，我要你买下来，而且是落在你的名下。多少钱都可以。”
谢飞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看对面的老大，又看看他面前空荡荡的两个扎啤杯。
“不要看了，我没有喝多，清醒得很。从今以后，我要让你过上你想象不到的好日子阿飞。”
“你中奖了？不对，嘶……我最近没看到花城有中大奖的消息啊。再说就算中了几百万，也买不到一间酒吧啊！”
“五百万吗阿飞？五百万是我给你的酒吧装修费。”
谢飞还是呆呆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还要让你开一家酒店，如果我们的同学聚会搞成了，我要让所有人玩在你的酒吧，吃住在你的酒店。”
“这个想法真不错。”谢飞恢复过来，嘿嘿地笑着说。
春哥挥手打断他：“你不要笑，我知道叫你相信需要些时间，没关系，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我要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说完站起身就走。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谢飞仍在琢磨，大哥是个爱说鬼话的人他知道，但大哥从不说疯话，也从不吹牛啊！谢飞转过头来看看老板，努力恢复了清醒，终于意识到，今天这单还需要他来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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