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惑与祸
除去冬日的美艳，夏天假山旁的红梅树满是绿叶，风吹叶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午后不知名的雀鸟在枝头清脆地鸣叫，不时乱入几声池塘边的蛙声。长孙冲的别院，显得安静而又祥和。
后府的下人们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脚步声忙乱嘈杂，家丁在偏门搬运着从米行运来上好的云南八宝米。浣衣女在院子里的井边清洗着从各房送来的布幔，皂角特有的香味飘散在空中。
自被母亲元氏一再叮嘱后，长孙冲安分了不少，强行按耐住爱热闹的少年心性。不让出去乱逛，那闷在房间里练字呗，只有他自己别院的侍女们在送来茶水时，知道这位小公子好像在忙碌着写什么，可是也看不懂。
捣麝筛檀入范模，润分薇露合鸡苏。
轩窗几席随宜用，不待高擎鹊尾炉。
木案上点着宁神的焚香，袅袅馨香清远缥缈，沁人心扉。长孙冲趴在案上，运用自己的金手指，执笔回想写着《西游记》。
时而停下望向屋外的花丛，看着其间飞舞的蝴蝶神游，想着该对《西游记》的哪一处进行简化或其它，以此进行合适的改良撰写。
玄奘西去求经，这个没问题，历史上好像就是贞观初年玄奘偷着跑出去的
李建成的冤魂？？这个必须要改，别说在大唐了，在现代说这么犯忌讳的事儿也是妥妥的禁书。
魏老头梦中斩龙秦叔宝尉迟恭夜为门神这些可以，不用改了。
哎？要不把魏征改成老长孙吧这么出风头的事安排给自己爹也没什么毛病。
还有这个三清向佛祖行礼，啧，崇佛抑道要不得，不如反过来吧
上回他在潇湘院时听到说书先生说书，净是些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无聊段子，但男儿志在四方，那些儿女情长总有听腻歪的时候。
回家之后长孙冲便开始整理上一世记忆中《西游记》的书稿，左右闲着也是闲着，这等写字的功夫，连练字都有了。
长孙冲因此连着十来日都未曾出院门，除了到正厅里与和父母用餐请安，毕竟规矩还是要有的。
“啪！”说书人拍了一下案上的惊堂木，茶楼上下顿时安静了下来，几近无声，围坐在说书人周围茶桌上的众人都向中间投去急切的目光。
二楼以上皆雕梁画栋，有些雅座、包厢中的客人看了一眼楼下的说书人后，则又继续低声谈笑，茶楼侍女在一旁乖巧地侍候着。
青楼自古是风雅之所，那些只想着皮肉交易的糙汉去的地方叫做勾栏暗门，来青楼的都是风流雅客，或者是说表面上的风流雅客，并非都只是为女人。
游廊中间有三两个青年倚在木色雕栏向下看着。
说书人一展惊堂木，袖袍飞扬，开讲道：“今日小老儿不说那秦楼楚馆男女缠绵，也不提那烟云过眼富贵王权，单说行者西去，途径九九八十一难。”
“好！”众人一片拍手叫好声。
那先生得意一笑，接着说道“都城大国实堪观，八水周流绕四山。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却说那唐僧出了渭水，一路西行”
长孙冲悠哉地坐在雅间中，双目轻闭随着说书先生的声音神游天外，可见舒心之态。
唐朝没有丰富的休闲娱乐项目。去骑马射箭无论是对于上一世的他或对于他现在这副躯体来说，无疑是都个难事，而来青楼听听书却是个雅事。
今日他就是背着元氏偷着跑出来的，临进这潇湘院的门槛前还恶狠狠地威胁了来送他到这里的家丁。
中午来这潇湘院时，先生还在开着以往的经典讲堂，趁着先生喝口水润润喉的休息功夫，长孙冲拿着自己的前些日子刚抄好手稿，递给先生过目。
“小公子，我们家的说本齐全，个个是精品。”先生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嗓子，见又有人送来纸稿，委婉着拒绝。
“老先生您用不着急着回答我，可以先小看一段。”长孙冲行了个礼。
“嗯……”许是有些上年纪，老先生微微眯着眼睛。
……才如子建成诗易，貌似潘安掷果轻。头上戴一顶鹊尾冠，乌云敛伏；身上穿一件玉罗褶，广袖飘迎。足下乌靴花摺，腰间鸾带光明。丰神真是奇男子，耸壑轩昂美俊英。
“这段词写得实在是妙，把黄袍怪变化为一个儒雅学士刻画的十分立体形象。从头到足，出奇的飘逸潇洒！形容典雅，体段峥嵘，怨不得皇帝也认不出来呀，只怕我们见到他也得生出羡慕结交之心呢！”先生抚须忍不住连连赞叹。
“不知长孙公子的说本来于何方高人之手？”他看向长孙冲问道。
“某也是偶然得到，不知是何人所著。”长孙冲并不想赚这个名声，虽然说穿越抄书在所难免，但是这西游记，即使自己改了又改，犯忌讳的地方也不少。
“不知公子这一书，想以多少价钱出？”老先生一改开始本无意向的态度。
“老先生大可放心地说书，某不图钱财，只是闲来无事常来馆内听书，才子佳人的故事听起来腻了，想要换换口味罢了。要是效果还行，那老先生以后可以多说说这西游记的段子。”长孙长料定这本书可以大火，毕竟从这本书出世以后，近现代再无如此妇孺皆知的神魔小说了。
……
两日后，改良版的《西游记》果然大火特火，但火的却超乎了长孙冲的想象，全长安的说书先生都眼巴巴的等着学，那赵姓老先生也舍不得这赚钱的营生被人抢了去，只是推说长孙家的大公子赠予自己的，不敢胡乱传授。不出十日，各个酒栈勾栏，凡是背后有靠山的，都托人脉给长孙府上递话，想靠着这个神奇的说本分一杯羹。
长孙冲不厌其烦，干脆对外声明，这段子谁说谁说，别乱改就行，以后的说本也一律如此，长孙家不指望这个东西赚钱。满长安的红粉之地都夸长孙公子仗义，与潇湘院齐名的绿玉坊更是放出话来，以后长孙公子来这消遣，一律半价！
这本还尚未完结的《西游记》与此同时带给了站孙冲更多言传揣测，例如，这本《西游记》根本就是长孙冲自己所写，这话要是放在去年说，只怕会被人笑掉大牙，但随着长孙冲声明渐盛，尤其是在潇湘馆的那几首佳作传开以后，听到这个揣测的人并未仰头大笑，反而若有所思
在秦楼楚馆大红大紫的长孙冲自然受到了广大卫道士的讥笑，但一群将种子弟却十分羡慕，自嘲自己只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不如长孙冲，一笔掀开了长安一半姐儿的闺房
说起这将门子弟，却是有一奇葩，姓程名处亮，是混世魔王程知节的次子，出身将种，却对舞刀弄棒不感兴趣，只对钱亲近万分，听闻长孙家的铁厂出铁量翻了十翻，又听闻最近关于长孙冲的种种事迹，认定长孙冲是个奇人，肯定有赚钱的办法，想来抱大腿在长孙冲背后分一杯羹。
这程处亮连着数日拜访长孙府，对长孙冲可谓是笑脸相迎，曲意逢迎，小心翼翼的说着并不高明的恭维话儿。
长孙家与程家虽然交往不深，但两家家主同朝为官，又都是将门，也不好推脱不见，长孙冲连着被腻歪了三四日后，终于松了松口。
“处亮，你怎么如此执着于商贾之事？”长孙冲很是好奇，“程伯伯乃是朝廷重臣，门下故旧无数，你不思从军，非要做个低贱的商贾？”
程处亮却对这番言论不以为然，但有求于人，也不好直接反驳，只好小心翼翼的说，
“冲哥儿，这商贾虽然低贱，但要是没有商贾钱财怎么流转？比如说，老农种的粮食如何卖出去？没有商贾，老农种的粮食就要自己吃，想穿衣服就要自己缝制，想吃盐巴就要自己制盐而且达官显贵乃至书生军人，要吃粮食总不能自己种吧？小弟觉着，这商贾还是颇有几分用处的。”
长孙冲听完话后很惊讶，这程处亮也是穿越客？思想很先进啊
“处亮，你知道什么叫飞机吗？”
程处亮一头雾水，疑惑地说，“冲哥儿，小弟才疏学浅，也没读过几天书倒是让哥哥见笑了，这飞机是何物？”
长孙冲有点失落，摆摆手说“算了，兄弟，我见你诚心，而且想法与众不同，为兄就给你谋划谋划！”
程处亮大喜，“小弟在此先谢过兄长！不过，其实小弟也不是想法与众不同，这长安城内的高官显贵多如牛毛，可是各家的爵位只有一个，我们这些小儿子，谁不找点营生做，总不能混吃等死吧？”
程处亮说到这里自嘲一笑，“而且我父亲的功劳已经够养活程家三代人了，我们这些做儿子的，便是想参军从政，又能做出什么新意来呢？”
长孙冲看着眼前这人高马大又憨顺的将门子弟，一时有些感慨，那些在自己眼中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看似无忧无虑，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辛酸？
“处亮，你我虽然往日交往不深，但哥哥今日见你投缘，送你条发财的路子如何？”长孙冲想了想，反正自己一人也无法将这买卖做大，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在其中分得一杯羹也不错。
“兄长，小弟唯您马首是瞻！”程处亮很兴奋，几日下来终于说到正题了。
“你且附耳过来。”长孙冲眨眨眼。
程处亮听闻后惊讶不已，“制酒？”
长孙冲自信的一笑，“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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