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鼓励式教育
窗外大雨滂沱。
我怀抱食盒，盘坐在外间的榻上，大叹：岁月人间促……
这场雨来得毫无征兆，就像是搞突袭。
先前我看外面阳光明媚，正想着到后园荡会儿秋千，谁知眨眼的功夫，就阴云密布了。
不是说“孩子的脸，六月的天”才说变就变么？这会儿还没到立夏呢。
掐指算了算，自上次家宴那日到现在，又过去了二十多天。
这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呢！
想起刚穿过来那会儿，每日都很难熬，从“五岁”这个起点开始，到“长大能谈恋爱”，中间要经过“猴年马月”的漫长岁月洗礼。当时一想到此，我就觉得生无可恋。
而现在，我竟觉得时光匆匆。
何故？
两下对比，我竟有些不淡定了。
我本不是林黛玉那种性格，也最烦文人骚客们的那些无病呻吟。
伤春悲秋，在我看来，就是闲出来的矫情！
可如今，听着窗外的雨声，我竟然有种苍凉之感。
难道是我“五岁”的心境快速步入了“老年”的正轨？
要么，就是我遗传了我娘“多愁善感”的基因？
……
最后，我只能归咎到天气上了，不是说天气影响心情吗？
反正不能往“大姨妈”身上赖，它还没来呢！
“小姐你是身上不舒服么？脸色这么差！”彩霞抱着一叠衣服走过来，将手伸到我的额头摸了摸。
“嗯，不舒服。”我嘟着嘴，使劲儿点头。
“小姐病了？”
彩云从里间冲出来，两三步就到了我跟前，也伸手摸我的额头。她方才一直在里间翻箱倒柜，弄出好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在找什么。
“小姐哪里不舒服？”
彩霞在榻前蹲下，从我怀里拿起食盒放到旁边的案几上，随后便开始对我上下其手，从头摸到了脚，恨不得把我扒光了检查一遍。
我要是生病，她俩责任就大了，挨批肯定难免，或许还会……会挨打么？
我决定吓唬吓唬这两个丫头。
“这里不舒服。”我推开她，摸着左胸的位置，表情痛苦。
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也冒出了汗。
“小姐您赶紧躺下。”彩云说着就要来解我衣服上的盘扣。
“我去找夫人！”彩霞转身就朝门口跑去。
“彩霞你回来！我没有不舒服！”我赶紧喊。彩霞在门口停住，回头愣愣地看我，脚还是朝着门口的方向，准备随时奔出去。
“我是说我心情不好，心里不舒服！”我解释道。见她俩一脸迷茫，我有些后悔开这个玩笑了，她俩经不住吓。
“我就是突然觉得不高兴，这里面闷闷的。这里面有啥？有心脏，心脏知道吧？它有时候会疼，会难受，但不是病了。懂了？”我拍着自己的左胸口郑重地，耐心地解释。
彩云长舒一口气！
“吓坏我了！”彩霞抚着胸口走回来。
“小姐别急，雨一停咱就出去荡秋千。”彩云安慰我。
“回头给小姐找几个能在房里玩的物件吧。”彩霞拿起食盒塞回我的怀里。
俩丫头说完就各干各的活儿去了。
我发觉，“五岁”这个年龄设定，是老天爷心不在焉造成的一个大BUG。
这俩丫头只关心我的身体，难道我的心理健康就不重要么？
郁闷啊，悲催！
我将食盒没好气地甩在榻上，拿起桌上的一册书，我需要转移注意力，更需要静静心。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仓颉篇》，是大哥给我的识字课本。
之前我以为，这个时代只有篆书这一种字体。
前几日我心血来潮，想要看看大哥书架上的那些书。大哥并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便把书架高处摆放的那几册拿下来给我看。我这才发现，除了篆书，原来还有隶书啊！虽然大多数文字都是我很少见的繁体，但又怎会难住我这个汉语言学的准硕士呢？
我高兴得又蹦又跳！“中彩票了！中彩票了！”我不禁喊了出来。
大哥不知我为何如此兴奋，也没问“中彩票了”是何意，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头顶的小丸子，笑着说道：“等你再过几年，便能读了。”
我能告诉他我现在就能读么？NO！我自问自答。
我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文盲欢喜不已，但学习还是要继续的，因为篆书，我实在是认得不多，更不会写。
二十多天，大哥的教学工作颇有成效。我认识了很多篆体字，已经能把这本《仓颉篇》读个大概。难题只在于，篆书很难写，尤其是用毛笔写。
“很丑！”我每写一个字，便会摇一摇头，自我点评一番。
“不丑！三妹写得很好！再多加习练会更好！”大哥揉了揉我的小丸子，春风煦暖的笑。
画面太美。
大哥绝对有超前的现代意识，否则怎能如此精通“鼓励式教育”呢？
“你看，中锋要写得均匀、圆顺、整齐，垂脚再长一些。”
大哥握着我的小手，把那个字重写了一遍，示范给我看。
“你自己再写一遍。”大哥放开我的手，轻拍我的头，命令道。
我仰头看大哥那张英俊到炫目的脸，这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靠才华的本尊啊！
以下是识字课场景节选：
“勉力讽诵，昼夜勿置。苟务成史，计会辩治。……”我在朗诵。
天啊！我何时才能变声啊！一听见自己发出的这小奶声，我就会不由自主地入戏，摇头晃脑，郑重其事。一个励志走“高知”路线的文艺青年，穿越成五岁的萌娃儿，我用洪荒之力也hold不住这种“神经错乱”好么？
“此段方才讲解过了，你回去后再温习一遍，明日我从经馆回来考你。”
大哥留作业的时候都很严肃，他对待教学工作的态度是极其认真的。而我，学习热情绝对是空前高涨，严肃认真的程度也是前所未有，上午朗读，下午习字，自主自律。
五岁孩子的心思，除了玩还是玩，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没有哪个小孩“爱学习”胜过“爱玩”，还不是大人逼着孩子“爱学习”的？
我能说我学生时代的“学霸”荣誉就是被逼出来的吗？小学和中学时期是被老师和家长逼，大学时期是被就业压力和现实需要逼。
说这个，是为了对比。
如果你也有位我大哥那样的家庭教师，你也会跟我一样“爱学习”的！
在大哥书房的那一个时辰，是我“五岁日常”里最美的华彩。
每日从大哥那儿回房的路上，我都在想：得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做我的大嫂呢？
听着彩云和彩霞在我身边热烈讨论她们的“偶像”，听她俩兴奋过后的长吁短叹，感慨大哥如天空中的星辰，只能默默地仰望。
仰望大哥的又何止彩云和彩霞呢。
就说大哥的侍女茗儿，十四岁，长的非常漂亮，瓜子脸，大眼睛，在马府的侍女中绝对是拔头筹的，虽然做正房少夫人不够格，但做个妾室或是通房应该没挑的。我听彩云和彩霞八卦过，夫人有意将茗儿指给大哥，好像也跟大哥提过，但不知为什么，被大哥婉拒了。
有几次，茗儿到书房来送茶点，看向大哥的眼神那叫一个火热啊，啧啧，能把人烧化！
我觉得，大哥的脑残粉队伍，以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壮大，因为我听张妈妈说，又有一批小侍女们进府了！
我私心里，也想要两个小侍女，好把她们培养成嫡系。别想歪了，彩云彩霞也很好，就是……行事作风太中规中矩，一点出格的事儿都不敢做。
我想到府外看看，可惜没有堂堂正正出府门的机会，所以我想到了偷偷跑出去……如果有个小丫头陪着，这个祸会不会闯得更精彩些呢？
补充一句，我最近的生活过得充实且规律，像一本不断重复的流水帐。流水账，一听就很枯燥乏味吧？
每日除了上课和做作业，剩下的就吃和睡，再就是去逛后园，其他那几个偏院我一次都没去过呢。哎！遗憾总归是要有的，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我才五岁，有大把的机会满足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心。我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有趣的事儿，时而还是会发生的，毕竟，我家里还有几个“小奇葩”。
为了减掉我的婴儿肥，我很花了一番心思在“运动”上，我让彩霞缝了一个大布口袋和一个小布口袋，大的里面装上干草，我偶尔会在院子东墙边的草丛里踢一会儿，小的装上粟谷，我当毽子踢，我的个头虽然矮，但我身体的柔韧性和关节的灵活度非常好，毽子踢得高，接得准，花样也多。
上次家宴过后，几位姨娘又带了两个姐姐和二哥来过正院两次，哦，不，是四次，初五、初十、十五、二十那四天。当然，和初一那次是一样的流程。
二哥一下子就迷上了我创造的新游戏，我耐心十足地教会了他怎么踢。可临走时，他干了件非常不地道的事儿，把我的两个草球和两个布毽子一个没剩，都顺走了。我只能又让彩霞帮我缝了两个。
大姐对我的游戏一点也不感冒，她像个早熟的青春期少女，只注重打扮和端小姐的范儿，或许是怕弄脏了漂亮的新衣服吧，我拉她一起玩，她边说“一边去”，边将我推了个大趔趄。
二姐倒是有想玩的意思，我从她闪着好奇之色的眼神里看出来的。可不知她是出于何种想法，硬生生地忍住了不说，竟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毽子，扔到了水塘里。
我很担心两个姐姐日后做“正房夫人”的前途，无论是“宅斗”，还是“宫斗”，可是需要头脑和智慧的，武力是最低级的手段。
日后若有机会，我得给她俩讲讲“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
喜燕推门而入，她进我的房间，从来不敲门。夫人的贴身侍女就是这么牛！
“彩云彩霞，快给三小姐换件好看的衣服，夫人叫她去花厅。”
“有什么事儿吗？”彩云从里间出来问。
“左丞府的夫人带着她家的大公子和大小姐来了！夫人叫三位小姐去坐陪，快点吧。”喜燕催得急。
一通梳洗打扮，我又被两个丫头半架着拖去花厅见客了。
新鲜事儿，还是可以有的。我有种直觉的预感，这次来的人，应该和大哥的婚事儿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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