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秦岭
半个时辰后，分派出的兵士陆续回报，探明敌军粮草确是在虎口坡，坡内有重兵把守，但周围并未设伏，而燕子岭旁山道影影绰绰，却似有北燕军队潜伏的迹象。
齐垣整顿好军马，一声令下，全军披着夜色，像一支黑色的羽箭，静默无声地向着虎口坡急驰而去。
虎口坡确是不负白羽所望，三面崎岖山岭环绕出一块高地，只有一条平坦山道蜿蜒着绕进坡去。只要在山道边安排兵士把守，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何况北燕军防守严密，在山道旁设立的岗哨就有多处。每个岗哨台均有军士点着火把值夜，星星点点的火光一路直漫到高地上的屯粮之所。
虎口坡另外三边正对山岭的陡峭悬崖，大白天稍有不慎就可能摔下山崖化为肉泥，更别说是黑灯瞎火地夜行军了。
说“易守难攻”都是谦虚的！
已是后半夜，夜风呼啸着吹散漫天阴云，露出久违月色。那惨淡月光照着这难以攻克的巨大怪物，投下深灰色的幢幢阴影，令人不寒而栗。
齐垣骑马绕着虎口坡周围地形来来回回查看了三遍，仍是不发一言，皱着眉头一筹莫展。最后，他来到白羽面前，开口道：“虎口坡果如白姑娘所言易守难攻。敌军岗哨太多，若各个击破，惊动守军，亦是不智之举，敌众我寡，且敌在上，我在下，必定难以硬攻上去。要攻克这里，不知白姑娘有何高见？”
白羽心中一阵紧张，深知这次绝对不能信口开河，她看了旁边的裴颜一眼，裴颜朝她微微一点头，目光中带着鼓励。
白羽默默组织了一会语言，深吸一口气，谨慎开口道：“虎口坡虽然看上去难以攻克，其实并非坚不可摧，我们可以试着从其内部攻克。”
齐垣笑了笑，说：“敌军内并无我军内应，如何打入敌军内部，还请姑娘指教。”
“呃，这个……”白羽微一迟疑，朝齐垣歉意道，“殿下稍候，我和琰之先讨论一下。”齐垣点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式。
白羽拉过裴颜走到一边，小声询问道，“要是我说敌军内部下一刻就发生内乱，有用吗？”
“没用。”裴颜回答，“你并不知道敌军将领姓名，无法做出精确的引梦。”
白羽心道，既然最直接的方法没用，只好靠自己人制造内乱了。她瞄了裴颜一眼，顺带扫过不远外执剑而立的时境与苏沐，一时有些开不了口。
她本意是想，凭着此三人高超的武艺定有办法潜入虎口坡，先在里面放上一把火，引起敌军内乱，然后齐垣就可以趁势攻上坡去，烧掉粮草，一举成功——但是，这实在是个危险的活儿，连时境救顾采薇时都有手滑的时候，万一……白羽不敢想了。
裴颜一眼就看穿了白羽的意思，无奈笑道：“怎么，阿羽有什么好主意了？需要颜哥哥出马吗？”
反正已被看破，白羽索性老实承认了，又把自己的想法和裴颜细说了一遍。裴颜听完，肯定道：“还不错。”
一招手，时境和苏沐信步走了过来，小离子也小尾巴似的跟在苏沐后头。
“又有什么好事了？”时境木着脸说。
“我打算潜入进去放第二把火。”裴颜的总结言简意赅。
“好啊，好啊，我也去！”离晓忙不迭开口，生怕不让他去似的。
“那算我一个。”苏沐一把揽过小离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见时境不吭声，白羽灵机一动，想到个好点子，镇重地说：“我保证去的每个人都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这个也能保证？”苏沐很怀疑。
“行，承姑娘吉言，我也走一趟吧。”时境说完白了苏沐一眼，又补上一句，“你知道什么？人家白姑娘神通广大着呢！”
“得了保证才敢去，没种！”苏沐嗤之以鼻。
“行了，都消停会。”裴颜简直被这两人吵得没脾气了，“都去向殿下辞行吧。”
白羽带着众人走向齐垣，说：“殿下，我们几人决定先潜入虎口坡，在里面再放一把火，引起敌寨混乱，您再趁乱攻进去，则敌寨可破。”
“你们打算怎么潜进去？”齐垣问。
裴颜看了一眼月色下黑黢黢的山岭，回答说：“岗哨人多眼杂，容易打草惊蛇，还是从山上潜下去省事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边不是高高的峭壁悬崖，就是几个小土坡。
齐垣：“……”
很快，他意识到这几个年轻人确实身手不凡，练就一身飞岩走壁的绝活也不稀奇，斟酌一番，最后还是点头同意，再三嘱咐道：“万事小心！”
裴颜带着众人就要离开，齐垣一把拉住离晓，说：“小离子留下，你就不必去凑热闹了，没的去拖后腿！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去和侯爷交待？”
离晓不服气地撒娇：“垣哥哥，今日在阵中你也看到了，我这两年武艺精进了不少，你就让我去吧，保证不拖后腿！”说完，热切期待的眼风直往苏沐眼睛里扫。
苏沐被他扫得很是心软，只好走过来为他拱手说情：“殿下放心，我们兄弟几个定会护小离子周全。”
说完，一把拉过离晓，和裴颜一个眼神示意，几人足尖点地，纵身跃起，一晃眼便消失在浓黑夜色里。
齐垣愣怔了片刻，方自言自语道：“臭小子，能耐见长啊。”随即又笑了笑，“敢在本王手里抢人，还真是目无王法了！”
.
山顶悬崖边，朔风凛冽。
白羽探头望向崖底，只见这山崖的陡峭程度堪比老家的天虞山。月色下，几簇杂草在绝壁上瑟瑟发抖，抖得人心里直发颤。崖底黑乎乎的，深不见底，敌寨里的零星灯火仿佛天上的星星般遥远，看得人不由心中发怵。
“我的娘唉，这里真高，看得我眼发晕——大哥快扶我一把。”离晓脸色发白，踉跄着被苏沐拖到一边。
“我们要从这里潜下去？”白羽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这里又高又陡，连个搭把手的石坷垃也找不着，怎么下去？”
“直接跳下去呗！”时境说得理直气壮，“白姑娘不是保证过我们的人身安全么？”
“你有胆就跳。”裴颜斜扫了他一眼，“直接摔进石头缝里，也不用埋了，倒省得收尸。”
时境讶然：“怎么白姑娘说话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她又不是神仙，如何断人生死？”苏沐笑道，“你这二十几年空长岁数了？天真得可以！”
“滚！”时境又怒了。白羽发现，但凡这两人搭话，就没有时境不怒的时候。
“我的这个承诺当真不顶用？”白羽也是一头雾水。
“你只是对事件有引导作用，对人的生死却无可奈何啊。”裴颜回答，“比如，我们如何从这里下去潜到敌寨中，你可以设想出一个正常合理的办法。”
裴颜看了时境一眼，打了个现成的比方：“诸如直接跳下去，这种只有失心疯才会想的办法，是没有用的。”
白羽认真想了想，分析道：“从山崖上一步步爬下去也太过危险，非人力所能及。除非山里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到虎口坡里。”
“嗯。”裴颜说，“先找找看，一定有直接进虎口坡的小路。”众人依言进山寻找。
秦岭的山脉大多树木茂盛，时值深夜，林间弥漫着白纱似的雾气，扑在脸上湿漉漉的。脚底的土地踩上去软如地毯，散发出一股子植物腐烂的气味。树稍间偶有月光透下来，显得山林内愈加阴森。夜行动物们纷纷出没，搅扰得草丛骤摇“沙沙”作响，有时附近会突然扑楞出一只不知名的山鸟，怪声怪气地叫那么一嗓子，吓得白羽头皮一惊一乍，汗毛直竖，不由紧紧抓住裴颜的手不敢放开。
“我说白姑娘，你要不直接推断出小路的具体位置，这样漫无目地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走了没多久，时境已经找得颇为不耐烦了。
“时间也不早了，再这么耗下去，等到天色一亮，王爷的偷袭行动铁定要泡汤。”苏沐说。
“可是，我不知道山里的地形，说不出具体方位啊。”白羽也很苦恼。
“阿羽不知道，这山里的人定然知道。”裴颜提示说。
“对哦，瞧我这榆木脑袋！”白羽兴奋地一拍头，“山里肯定会住着猎户，我们去问问不就知道啦？”
“这荒山野岭的，到哪去找猎户？”时境不以为然。
“前面肯定有。”白羽笃定道，“这座山里猎物甚多，一定有猎户在这里安家落户。”
果然，只找了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就看到林间空地上搭着几间简陋的茅草屋，走近屋子，粗陋的窗户罅隙里传来一阵细微的鼾声。
“主人在家吗？”苏沐上前拍拍门板，那鼾声戛然而止，只是不出声。
“我们是过路的客人，迷了路，想劳烦主人家问个路。”苏沐朗声道。
还是没有声音。时境一时性起，提脚就要踹开那摇摇欲坠的门板，被裴颜抬手止住。
片刻后，门板“吱呀”一声开了，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披衣立在门边，他扫视了众人一眼，见来人均披挂带剑，眼中现出惊惶之色。
苏沐忙道：“老人家不必惊慌，我等是大泽军中将士，想请问老人家，此山中可有小路通往虎口坡？”
老者沉吟片刻，道：“虎口坡里驻扎着北燕强盗，诸位莫非是镇北候爷的属下？”
“正是。”苏沐拱手道。
“容老朽穿好衣服就带诸位去。”老者转身入内，很快就穿好衣服，引燃一支火把，带上门，领着众人朝树林深处走去。
“老人家怎么一个人住在山里？”苏沐问。
“老朽本是山脚下秦岭村的猎户，”老者回答，“如今年纪大了，平日也不常上山，今日也不知怎的，竟想着夜宿山里，能为诸位引路也是缘份。自从北燕军队驻扎虎口坡，这山上就没人敢上来了。”
白羽听了，心中很是欣慰，对自己引梦的能力终于多了些信心，这老人家定是被她方才引梦引来的。
一行人转过几处山坳，又沿着一条溪涧顺流而下，不多时来到一处枯藤交错的石壁前。老人伸手拨开藤蔓，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这个石洞是个天然的溶洞，是老朽年轻时打猎发现的，有时用来避避雨，没有多少人知道。直走个约摸一里路就可直通到对面的虎口坡。”
老者拱手作别：“老朽就送到这里，愿诸位助侯爷早立奇功，赶走北燕蛮子，还我们边境老百姓安宁。”
“多谢老人家，借您老吉言了，定不负所望！”苏沐拱手回礼，“敢问老人家高姓大名？”
“乡野草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老者微笑拜别，转身离去。
众人撩开藤蔓，闪身入洞，裴颜手中立时出现一支火把，照得狭窄的石洞亮堂堂的。他一人当先，将白羽护在身后。一行人飞快地穿过洞穴，到得对面洞口附近，裴颜熄灭火把，只见洞口边杂草林立，有月色轻洒下来，影影绰绰。
(https://www.xdingdiann.cc/ddk177557/9072511.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