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来电
喧嚣的空间里，有人心存微光亦行亦寻，有人起程就笃定心性孤独前行，在被生活洪流裹挟而行的众生中，他们都只是少数，掩藏在生活的角落里，默默生存，不过，他们还是相逢了。
电话是在四月的一个周三下午临近下班时候打来的。
当天小通物流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会上要审定全国五大运营区的下半年考核方案，明微所负责的西北区被安排在第四个审议。明微作为主讲人，要应对人事、财务、营运、销售四大总监组成的考评委各类提问，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明微思想高度集中，不敢有片刻松懈。
西北区的考核方案得到了四位主审官的一致同意，只是明微在与他们沟通时，捕捉到了一个系数调节更理想的节点，但需要时间重新测算一下，所以约定明天上班时提交绩效考评委最终稿。
离开会场后明微一路交待了部门综合岗小敏要测算的内容和标准，这时候部门的一个职员过来轻声插话：“明经理，秦副总让您给他回电话，说有些急事。”
明微微笑点头，进了办公室拿出手机才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电话有杜春晓、连玉辉、秦刚分别打来的，还有一个打了两次的陌生号码。
“出什么事了吗？”
明微心里一下紧张起来，准备先给秦刚回电话，这个时候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又打了进来。
“你好，请问是明微吗？”明微接了起来，电话里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但是明微并不认识。
“我是明微，您是那位？”
“我是路筱筱，有个急事，咱们见面说吧！”
明微大脑飞速运转，这个名字刺耳得很，几乎是一瞬间，明微判断一定是杜昆晓出了什么事情，之前的几个未接电话加上这个路筱筱，所有来电话的人都与杜昆晓有关！
“在哪里见？”明微尽量压住心跳。
“永安胡同临风酒店后面的香水咖啡屋，是不是有其他人也给你打电话了？”女人问的莫名其妙，明微不知道怎样回答，只好说：“我现在就往哪里去，大约十分钟就到。”
放下电话明微快速收拾了一下桌子，拿上手包出门喊了一下小敏，示意她过来。小敏跑过来，跟着她一块往电梯方向走去。
“小敏，今天晚上和数据岗加班将测算的数据发我邮箱，你和刘总监说我有一些急事要处理，先走了，告诉刘总监明天上班前我会按时完成报送的。”
小敏点头问需不需要帮忙，明微笑笑拍拍她摇头说道：“没事儿，回去忙吧。”
香水咖啡屋隐藏在四合院特色的临风酒店后面，离明微公司隔了一座人行天桥和一条窄马路，还需要经过一条窄窄的只能并行两个人的十米巷子才能到，明微偶然一次发现后，有时候也会来这里坐坐。
四月的太阳临近傍晚时候斜照的厉害，明微一边快速走着，一边犹豫要不要给秦刚回电话或者直接给杜昆晓打个电话，不过给杜昆晓打电话的念头她只是一闪而过。
其实她心里早已确定这个路筱筱和秦刚要和她说的大体是相同的事，可能因为莫名的好奇，犹豫了一路，却没有给秦刚和杜昆晓拨出电话。
香水咖啡屋的门框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风铃，有人进门就会听到轻轻的叮当声，一下子从阳光充裕的屋外进到屋内，明微眼前发暗，在门廊里站了片刻，才看见角落绿色围栏隔断里有一个在咖啡屋还带着墨镜的女人看着她这个方向。
咖啡屋的客人不多，明微环视了一下，除了带墨镜的女人，其他散坐在咖啡屋的几个客人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明微深呼吸了一下，冲着带墨镜的女人走了过去。
女人并没有站起来，只是欠了一下身，轻声说道：“是明微吧？请坐。”
明微点头坐下：“我是，您好。”
女人有着透明白净的皮肤，长长的黑发遮住了半个脸庞，再加上大框的墨镜，让本就很小的脸越发显得没有了。
她也点点头再问明微：“喝点什么？”
明微朝跟着她过来的服务生说：“柠檬水，谢谢。”
两人坐定都没有先说话，等服务生放下柠檬水走了，女人才摘下了墨镜再次轻声说道：“我是路筱筱，谢谢你能来见我。”
摘下墨镜的女人露出了一张漂亮的几乎不真实的脸，这张脸明微在电视上见过几次，比较起来好像还是现实中更好看一些。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今天下午没有人和你说什么吗？关于杜昆晓的。”路筱筱密切关注着明微脸上的表情。
明微摇头：“没有。”
“那，杜昆晓被警察带走了。”
“什么？”明微面前玻璃杯里的水涟漪了一阵：“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12点，也可以说是今天零点。”
“在什么地方？”
“在他住的公寓地库下车的时候。”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吗？”
“听了一句好像是众乐网的事。”
“众乐网？是什么？”
“是个P2P公司，众乐网的董事长叫冯育，他跑了。”
“他和杜昆晓是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吗？”
明微摇头：“杜昆晓没说什么吗？”
“他上警车的时候说了句‘找一下明微’。”
咖啡屋里迷漫着淡淡的花草和咖啡混合起来的香味，伴随香味还有阵阵不知名的音乐，两个女人用很小的声音说着很大的事情，彼此直入主题，没有任何修饰。明微显然被“找一下明微”几个字弄糊涂了，脱口而出：“找我？为什么？”
“我分析是你可能知道些什么再或者是因为他不信任其他的人。”路筱筱脸上带出一丝揶揄的味道。
路筱筱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杜昆晓被带走后，她还冷静地利用消息传播的时间差找借口给相关的人打了电话，判断出事情可能不简单后，她果断向电视台请了长假，她要出国一段时间避避风头，飞机就定在今天晚上，临走前她见了明微。
原本在看见杜昆晓被警察带走后，路筱筱靠着地下车库的柱子一时心绪难平，但是当她决定不能回杜昆晓的公寓，临时在附近的一家酒店办了入驻手续，进了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了杜昆晓“找一下明微”的委托，内心深处滋生出了一些酸味。她知道这个明微是杜昆晓的前妻，她曾经在杜昆晓书柜里面放着的一本相册里看到过这个叫明微的照片，这张照片看起来就是张旧照片，照片上两男两女四个人，男的是杜昆晓和他的朋友秦刚，女的自然就是他们两个当时的女朋友，她仔细看了看挨着杜昆晓站着的女人，但是只觉得像一个女大学生，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
她有一次不经意间问起杜昆晓为什么要离婚，杜昆晓只回答了一句：“我们越走越远了。”除此之外再没提及过他的前妻。路筱筱一度认为这是由于杜昆晓和他的前妻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但是，在警察带他走的时候，他却只提到了他的前妻。
在等明微的时候，她脑子里想象明微的不同样子，不知道这个明微会是她见过的几类人中的那一类型。
不过此刻，路筱筱看着面前这个并没有什么是特别出众的女人，听到她发出疑问的“找我？”心里突然好受了一些。
明微半晌没有说话，或者不知道说什么，她又回到了一种不知所措的状态，这种状态不知道是因为杜昆晓的原因，还是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拿不定主意的人。
见明微沉默不语，路筱筱从手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明微，上面记了嘉木律师事务所林海江律师的名字和电话：“除了委托我找你，杜昆晓还让我为他另找一
位律师，这是我给他找的林海江律师的联系方式，他是知名律师，我想杜昆晓可能不想让公司的律师参与，我托人已经和林海江律师打了招呼了。”
明微接过纸张，注意到那是一家酒店的信纸，内容是用铅笔写的，她将那张信纸小心叠好放进自己的手包里。
“我可以联系你吗？”明微问。 “最好不要，我坐今晚的飞机准备出国，出去学习三个月。”路筱筱回答。
“昆鹏公司的人知道你说的这些吗？”
“应该是下午消息才传到昆鹏公司，怕是新闻也很快就要播报了。”路筱筱看出明微确实还没有从其他渠道接收到信息。
明微不置可否，对面的路筱筱却已经戴上墨镜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用身体语言传递给明微她们的见面应该结束了。
两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外走的时候，靠近门口的卡座上站起来一个男人，他接过路筱筱递过来的手包，在她们前面走了出去。
走出十米巷子，路筱筱和明微告别后跟在那个人身后上车走了。这时的太阳已经落下，天色已渐渐变暗，明微站在马路旁边，一时不知往什么方向走离家更近一些，但是怎么能回家呢，应该去哪里？她心里拿不定主意，走走停停。
一个半小时后，明微出现在昆鹏公司所在写字楼的电梯里，她的手机早没电了，坐了一辆出租车又堵在路上，她想或许在这里，她能见到今天下午给她打电话的其他人。
明微想的没错，昆鹏新科技公司的小会议室里，杜春晓李家鹏夫妻、张敏捷、秦刚都在，办公室主任连玉辉听到门禁的铃声，从小会议室出来，远远看见玻璃门外的明微，回头朝会议室喊了一声：“微姐来了。”会议室的人都站起来，杜春晓走到会议室的门口，抓住刚进来的明微喊道：“小祖宗，你到哪里了，怎么不接电话？”
明微腼腆向大家点头：“我的手机没电了。”
秦刚拉出一把椅子示意明微坐下说话：“我给公司打电话，说你开完会就走了，我还以为你来这里了。”
“我见了路筱筱。”明微回答秦刚。
听到明微说出路筱筱三个字，会议室里一时无语，没有人接话。
“我听她说了一些，现在有新消息了吗？”明微见无人回答就接着问。
李家鹏从条形会议桌的主位起身走了几步坐到了明微的旁边：“刚刚打听出来的消息，说众乐网涉嫌非法集资，董事长冯育失联，昆晓作为众乐网的相关人，就被带走配合调查了。”
“相关人？什么是相关人？昆鹏公司和众乐网到底是什么关系？”
“去年底昆鹏公司以技术支持形式少量入股了众乐网，三个月前，冯育说众乐网要有重大资金投入，提议昆鹏公司也要增加投资，还希望昆晓做联席董事长，后来签了个意向书，因为要做尽职调查，所以还没有进入流程。现在看来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不清楚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王律师说警方还有许多事情要调查。”李家鹏回答。
明微头大了，关于技术为谁服务的问题，怎样服务的问题一直是明微想不透的哲学级别问题，杜昆晓后来的变化和跨越式发展早已超出她的想象，她原来只是希望杜昆晓不要跑那么快，两个人对欲望的差距不要那么大，后来发现她已经不能适应而且还无限不安时才下决心逃脱出来。而今再看，她和杜昆晓已然成了平行线，她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情要冒出来，远离杜昆晓已快三年的她在这个时候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可是为什么杜昆晓在出事第一时间要委托路筱筱“找一下明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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