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强权下的合作
李翰走到前庭外面的台阶，就看到尤泰琨和缪易水过来了，两人都是空手，身边也没有保镖，只有一个老家人伴随。两人的身材看起来都非常消瘦，脸色也不好，眼睛里带着明显的血丝，大概是这两天没有睡好的原因。这是可以理解的，东淮军在蓝家大院大开杀戒，烧杀淫掠，他们两家如果能睡好才是怪事了。
训练场上的血迹还没有消散，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沈梦正在操练那些新加入的乡勇。在严峻军法和高额金钱的刺激下，乡勇们的训练都非常的卖命，很显然，就如同是李翰之前估计的那样，他们想要活下去，想要出人头地，唯一的出路就是将自己变得更强。
时月轩和卢观影代表李翰到门口去迎接两人，李翰对于待客接物向来不太擅长。四个人都是认识的，见面自然有些寒暄，只是时月轩和卢观影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已经有些不同，往日两人见了他们，如果不是颐气使指，就是视若无睹，今天却是热情洋溢，昔日的位置明显的倒了过来，这让时月轩和卢观影隐藏在心底的虚荣心慢慢的膨胀起来。说实在的，时月轩和卢观影都喜欢这样的感觉，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显得更加的谦虚了。
主动牵着缪易水的手，卢观影微笑着说道：“大人本来是要亲自上去拜访两位员外的，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动身，两位员外就登门了，我家大人好生感动。这年头，如此支持东淮军的人已经不多了，大人对此非常感激。”
尤泰琨和缪易水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却也没有说话。卢观影是什么人，他们多少有所耳闻，这小子除了父亲之外，其他人都被他骗得团团转的，现在又搭上了李翰，还能有什么好事？那个时月轩是师爷出身，本来也是一肚子的坏水，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发挥罢了。
果然，时月轩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两位员外请看，蓝家大院一切都是原样。我家大人说了，只要是真心拥护东淮军的，东淮军必然妥加保护。蓝家虽然一时走上了歧路，我家大人却宽宏大量，饶恕了蓝家的罪过。这一点，还请两位员外放心，东淮军愿意和两位员外一起，共同建设和维护霍山县……”
“嗬！”
猛然间，一声断喝传来，却是沈梦在吆喝口令。
但见一声令下，所有的乡勇都恶狠狠的将刀砸向地下，顿时溅起无数的火花。李翰并没有给尤泰琨和缪易水下马威的意思，不过在两人眼里，这显然就是下马威了。虽然他们强自镇定，可是内心的紧张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蓝家拥有众多的家丁和乡勇，却被李翰全部干掉，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震慑。
来到前庭以后，李翰站起来迎接，时月轩负责介绍双方。
李翰拱手行礼，诚恳的说道：“不知两位员外联袂登门，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还望恕罪。”
尤泰琨和缪易水急忙说道：“李大人远道而来，保护霍山县，我等理应登门拜访，千万不要客气。”
李翰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两人引入前庭坐下。
时月轩和卢观影在李翰两边就座。
分宾主坐下，尤泰琨等人都是欲言又止。
李翰端起茶杯，缓缓地说道：“尤员外，今年的生意不知道怎么样？”
尤泰琨有点苦涩的说道：“还能怎么样？现在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好几个地方都在打仗。江南虽然好一点，但是淮南军和镇海军素来交恶，镇海军管辖着金陵府和润州，财大气粗，淮南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也奈何不了对方，可怜双方都封锁了长江水道，只可怜了我们这些做生意的。杭州的锦军和镇海军的关系也不好，双方时不时地发生点冲突，好端端的黄金水道，现在被几十道的关卡给卡住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这些情况李翰是知道大概的，江南虽然偏安一隅，但是也不太平，尤其是金陵府、润州和杭州等地，因为物产丰饶的缘故，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控制那里，明争暗斗自然在所难免了。淮南军节度使高自远自从丧失朝廷的信任以后，仿佛失去了争霸的动力，目前一切的行动都是以自保为主，他宠信道士胡用之，将军政大权都托付给他，自己沉迷于修道炼丹，除了徐州的战事之外，极少过问其他。淮南军占据的地方物产丰饶，胡用之却还贪心不足，总是想霸占南方的润州地区
李翰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员外的茶叶丝绸是从福建泉州出口了？然则道路不太好走吧。”
尤泰琨苦闷的说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走岭南，路途更加的遥远，也更加的不安全。岭南节度使征收的赋税，要比泉州高出两倍，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岭南节度使廉大人征的税实在太重了点，我们承受不起，泉州虽然不好走，渠道还算畅通，而且，经过黄巢的洗劫，广州出口货物的利润是大大不如从前了。”
李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广州是唐朝最早设立的通商口岸，沟通了南洋和印度洋地区，昔日海上贸易的利润非常丰厚，在广州最繁华的时候，曾经有数万外国人到达又或者是居住在这里，停泊在港口的船舶多达上百艘，朝廷的赋税也有相当部分来自这里，但是自从起义军攻占这里以后，广州马上衰败了。
黄巢在这里屠杀了十多万人口，其中大部分都是外国商人，使得外国商人再也不敢到来这里，海上贸易额萎缩到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新任岭南节度使廉知怀名字里面虽然有个“廉”字，事实上却是聚敛财物的绝顶高手，哪怕是一块石头从这里经过，他也要扒下一层皮来，难怪尤泰琨他们要大吐苦水了。本来乱世中就不适合他们这些小商人生存，他们想要活下去，唯有继续苦苦的挣扎了。
话题既然挑开了，尤泰琨想了想，也就试探着说道：“这蓝家……”
李翰坦然说道：“蓝宏南勾结西淮军，已经被族诛。”
尤泰琨犹豫着说道：“这……勾结西淮军……”
缪易水也关注的说道：“这……大人有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
李翰淡然自若的说道：“当然有确凿的证据，人证物证都在。”
朝后面拍拍手，黎嫣出现，顿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
李翰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位就是修罗殿的黎姑娘，不过现在已经弃暗投明，投靠了我们东淮军。”
尤泰琨和缪易水都有点愕然。
黎嫣嫣然一笑，宛然在李翰身边坐下来，毫不避讳的表现出自己和李翰之间的亲密，微笑着说道：“适者生存，两位员外大人不会怪小女子弃暗投明吧？”
她的声音柔柔的腻腻的，两人的骨头都情不自禁的松了几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黎嫣内心里轻蔑的笑了笑，对付这些有色心没色胆的家伙，还不是手到擒来？然而，看到李翰对自己无动于衷，内心又不禁有些不服气，难道他真的可以抗拒自己的魅惑？
哼，我们走着瞧！
黎嫣将一沓信递给两人。
李翰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些，都是颜觉郦写给蓝宏南的亲笔信，两位不会觉得是我伪造的吧？”
尤泰琨认真地看了颜觉郦的书信，当然深信不假，于是将信件递给了缪易水。两人看过以后，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蓝家的确是投靠了西淮军，可是，就算蓝宏南真的勾结西淮军，那没有必要斩尽杀绝吧？这年头，有谁敢说自己是正统？说的不客气一点，全部都是军阀。蓝家的运气不好，没有选对主子，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他们两个不是笨蛋，当然不会挑破这一点，看完以后，将信件重新交回给李翰。
李翰将信件递回去给黎嫣，语调缓慢的说道：“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感觉十分遗憾，霍山县素来都是东淮军的地盘，蓝家承受顾大帅的恩典，却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作为东淮军的指挥，不得不对他严加惩处，还望两位员外能够理解我的苦心。”
尤泰琨只好干笑着说道：“大人不必自责，蓝家咎由自取，这是肯定的。”
缪易水试探性的说道：“不知道大人在霍山……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校尉大人不妨直说，只要是我等能够做到的，我等都会全力以赴。”
黎嫣不经意的悄悄一笑，这两人倒是识相，马上选择了投靠东淮军。
李翰大义凛然的朗声说道：“我到霍山县来，是保土安民的。保护这方净土不受西淮军的袭扰，就是我李翰的职责，绝对不是为了索取什么。只要两位没有异心，我是非常看重的，两位大可放心。”
尤泰琨连声说道：“那是，那是，维护霍山县不受西淮军的袭扰，这是义不容辞的事，我等肯定会大力协助的。”
李翰满意的点点头，凝重的说道：“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我们必须选出新的县令，让衙门尽快恢复运行，然后出安民告示，将山上的百姓请回来。”
尤泰琨说道：“那是……只是，仓促间，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啊！”
缪易水也说道：“原来的县丞大人，现在应该还在桐城呢。”
李翰不以为然的说道：“我们不是有现成的县令吗？”
尤泰琨有点惊讶的说道：“哪位……”
李翰指着时月轩，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位师爷，在衙门做事两年多，对霍山县的情况已经相当的熟悉，办事也牢靠，他完全有资格有能力担当这个县令。因此，我建议时月轩出任县令，两位意下如何？”
尤泰琨和缪易水都愕然的说道：“啊？他？“
时月轩本人也愕然的看着李翰，难以置信的说道：“我？”
李翰傲然说道：“不错，就是他，时月轩。”
时月轩欲言又止，似乎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动，最后更有些期盼。
李翰转头盯着时月轩，沉声说道：“我说你行，你就行！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
时月轩欲言又止，呼吸却加重了。
尤泰琨和缪易水面面相觑，随即含笑说道：“也好，也好，时大人的确是眼下最好的人选了。”
李翰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还有拒绝的机会吗？
李翰点点头，不容置疑的说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时月轩担当县令，你们两位府上各出一人，担当县丞和主簿，至于其余的人选，就让他们三个去决定好了。这位卢公子，也有兴趣在这方面发展，我会让他在衙门协助。衙役我会从东淮军里面暂时抽调。总之，我们大家要同心协力，共同维护好霍山的安全，确保西淮军不会糟蹋这里。”
尤泰琨两人凛然说道：“一切听从大人吩咐就是了。”
李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又说道：“我们继续商量别的。要保护霍山县的安全，军队必然是少不了的，兄弟我来到这里，带来的军队很少，以后西淮军大军来了，肯定会比较困难，因此，我必须加紧训练军队，随时抗击西淮军的进攻。组建军队，无非就是人员、资金、粮草、武器四大要素，我们就一个一个要素来落实解决。
微微顿了顿，李翰说道：“我听说两位原来都组织了乡勇，想来没有经过衙门的批准，虽然人数不多，却也是法律不允许的，我们东淮军既然来了，霍山县的防务就交给我们东淮军负责好了。”
尤泰琨和缪易水面面相觑。
早知道兵权会被剥夺，果然如此。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觉得有点憋气，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只要有点实力的人家，都在组织乡勇，要个屁的批准，怎么不见你去跟彭飞虎说？再说了，皇帝不是有旨意，各地可以组织乡勇抗击起义军吗？现在有关的告示还贴在外面的石墙上呢！我们又错在哪里了？你这支东淮军本身恐怕也是不法分子吧？
憋气归憋气，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人都没有答话。
李翰淡然自若的说道：“我也知道，这也是两位员外对霍山县的父老乡亲负责，霍山县的父老乡亲们都会铭记的。现在既然我来了，这个重担两位员外可以交给我了。这些乡勇当然要归到东淮军的名下，这一点，两位应该没有问题吧。”
尤泰琨苦着脸说道：“这个……那是，那是……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李翰看着缪易水。
缪易水只好说道：“这个……当然，当然……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李翰点点头，缓缓地说道：“很好，感谢两位对我的支持，那么，其余的人员，我自己来想办法了。”
尤泰琨和缪易水都抿着嘴角，欲言又止。
想了想，李翰又说道：“资金方面……”
尤泰琨急忙说道：“蓝家资金丰厚，只需要从里面拿出一小半来，就可以暂时满足军队需要了吧？”
李翰有点苦恼的说道：“两位员外不知道，蓝家的人都精明得很，人虽然在这里，可是家底早就转移掉了，我们从地窖里面只搜出了几百贯铜钱，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其实，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粮食。没有钱没有粮，组建军队完全是空想啊！这可是很不负责任的，霍山县的老百姓不会答应的。”
尤泰琨和缪易水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他们对蓝家大院的情况还是有点了解的，蓝家这些年不断从外面聚敛资金，除了宣州的土地以后，其余的资金几乎都回笼了，怎么可能只有几百贯铜钱？不过，李翰摆出了敲竹杠的架势，他们也只好默默承受，否则，只有和对方翻脸了。他们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和李翰翻脸？
尤泰琨率先说道：“保护霍山县的安全，人人有责。我捐献两百贯，另外，我再提供三十担的粮食，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如果还不够，就要等些日子了。”
缪易水跟着说道：“我也捐献两百贯，粮食三十担。”
李翰点点头，击掌说道：“两人这样大力支持，我李某人实在是感激不尽啊！东淮军有两位员外的大力支持，必然会战胜西淮军的！我对此充满了信心！”
两人连忙说是应该的。
李翰满意的看着两人，朝外面招手，大声说道：“来人啊！拿两面旗帜来！”
值星官云翼拿来两面旗帜，上面写着大大的“东淮军钉子户”，非常醒目。
尤泰琨疑惑的说道：“这是……”
李翰笑着说道：“这上面的意思是说，两位是我李翰最积极的拥护者，我率军初到霍山，暂时还不能完全掌控局势，这里兵荒马乱的，东淮军只能实行等级保护措施，这面旗帜就是最高等级的标记，只要两位有什么需要东淮军帮忙的，东淮军必然全力以赴。为了两位的安全，请两位员外回去以后，立刻插在门口上方，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两位是如此积极的支持东淮军的事业！”
尤泰琨和缪易水暗暗叫苦，这个李翰，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这两面旗帜往大门口上一挂，以后和东淮军的关系，可就永远都说不清了。
可是，他们敢不挂吗？
黎嫣悄悄地转头看着李翰，又看看尤泰琨和缪易水，脸上露出一丝丝同情的意味，这个李翰拉人下水的本事，可是非同寻常啊！难怪自己那么轻易就栽在他的手上。
李翰挥挥手，大声叫道：“沈梦、乌杰！”
两人急忙赶来，立正敬礼，大声回答：“到！”
李翰吩咐着说道：“你们两个分别跟随两位员外到各自府上，将他们的乡勇带出来，集中训练！同时，协助两位员外将这两外旗帜挂在门口上方。去吧！”
两人大声回答：“遵命！”
尤泰琨和缪易水更加暗暗叫苦，有这两个家伙跟在身边，那可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两人只好起身告辞，还不得不带着感激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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