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手机在床上不停振动，先前顾着丛诗薇没听见。许从一替她接了，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妈妈打来的。
丛母哭天抢地。许从一耐心听她唠叨完毕。
“阿姨，我不是诗薇。”
那边立刻严肃警惕起来，要求开视频，看看女儿是否在旁边。
许从一照办。将摄像头扫到床上的丛诗薇时，丛母反应很大，责问他们什么关系。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她喝醉了，明天一早会回电话，伯母不必担心。
丛母打量男孩子人长得不错，也挺懂礼貌。女儿二十几岁还没交男朋友，一直替她张罗操心，要是自己找了，倒也省心。便改颜相笑问他今年几岁，家里做什么的，二人怎么认识。
“二十三，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想不明白，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真的认认真真逐一回答。
“才二十三岁呀，要是二十七八正好，不过也行，跟我家薇薇一个岁数。”又问了具体年月，打算测一下二人生辰八字。这种老规矩，许从一是不知道的，也一五一十说全。
丛母很满意，又说今天是女儿生日，薇薇总是记不住日子，别说好好过，根本不放在心上，希望他以后能记着。又提醒他丛家是传统人家，也不反对年轻人时兴那一套，要是感情到了，试爱同居无有不可，只是千万要把住分寸。若是将来女儿受了委屈，她拼着一张老脸不要也非得争个理子。
话题扯得够远，许从一默默听毕。
第二天，丛诗薇一睁眼便接到妈妈的来电。一通乱七八糟的，到底听明白了。
心头咯噔一下，努力回忆，隐约记得昨夜浴室嬉闹······环目四顾，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在旅馆。顾不上母亲百般询问，匆匆挂断电话跑下楼。
前台大妈打着哈欠，正准备换班睡觉。
见了丛诗薇，问她早安。关不住话匣子，空口便说：“姑娘呀，我看你像个好学生，千万不要因为谈恋爱而荒废了学业，正准备高考罢。”丛诗薇面相年轻，但不至于还像个高中生。心中想着，并未说出口，只问许从一去了哪里。就是昨夜送她过来的年轻人。
“他半夜开车出去，一直没回来。”脸上故作愤慨，“那小子长得流里流气，玩世不恭，怎么放心把女朋友单独留在这里。哪怕开钟点房，也有一份恩客情意，不能提起裤子就走人。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些小混混将来都断子绝孙才好，仗着好皮囊和一张油嘴，不知害苦多少人家的女儿。”
丛诗薇听她话中俨然把自己当做了那种做皮肉生意的风月女子，不愿听下去。
走到门外，打电话给许从一，没有人接。以为他果真抛下自己不管，心中有气。
一辆大巴车缓缓驶来。经理Mark从车窗探出头，喊她上去。
李益特地给她留了一个位置，很谨慎地问她昨晚去了哪里，怎么会在这种偏僻的小旅店。丛诗薇不想回答，借口头晕，假寐过去。
同事们窃窃私语。大多女同事已经成家立室，谈起单身女孩夜宿酒店等话题都嗤之以鼻。
丛诗薇自尊心很强，自小没受过委屈，不知是因了闲言碎语还是因了他的抛弃不顾，或者兼而有之，眼泪不受控制，大颗大颗往下掉。幸而没有出声，否则又叫人笑话。
下午上了半天班，没有胃口，不打算吃饭，直接回家。
打开门，客厅里竟然布置成了小宴会厅的样子，四处张挂着小彩灯，中间餐桌上放了一个三层奶油蛋糕，旁边碟子里有披萨、意大利面、各种沙拉，颜色很好看。中间花瓶里插着三支玫瑰花。
许从一端着一大盘煎炸五香火腿从厨房里出来，头发用橡皮扎着，围了围裙。
“回来了。”把东西放到桌上，转身又进入厨房。
丛诗薇惊呆在原地，心想：“他今天过生日么？”
跟进厨房，见他正在煎牛排。对于她这种连番茄炒蛋都做不好的人来讲，西餐真是复杂到无以想象的工艺。
“我自己爱吃三成熟，夹生带血的，我猜你应该爱吃七八成熟的。”
“哦，我，我不饿，而且在外面吃过了，你不必做我的。”
许从一不说话，叫她到外面等着。
“你约了朋友来家里办派对么？如果是，我就去同事家住一晚，不打扰你们。”
许从一不耐烦，催她出去。
过了一会儿，牛排煎好了。一盘递到她面前，一盘留给自己，“就我们两个人。”
“什么？”丛诗薇几乎傻掉。
他忽然举杯，祝她生日快乐。
她茫然不知所措。看着那满满一桌东西，鼻子发酸，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情感。
“蛋糕披萨都是叫的外卖，虽然我会做，但家里没有材料，时间来不及。尽管还是差一天，权当补上了。”
若说先前丛诗薇恼他抛弃，不过是从人性道义考虑，觉得二个人哪怕仅仅一面之缘也不会置另一个人于危险而不顾，现在这种场面，又受之有愧，认为二人不过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租客，毫无情分可言，他犯不着为她庆生。
“我不惯受人家的好，你这顿饭菜它日怎么还？我不大会做饭。”
许从一有几分不悦，一边切牛排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可能撞了邪，也可能喜欢你。”
她吓得差点摔掉手中叉子，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不当一回事，权作戏言。
天渐渐黑了。他把客厅的灯关掉，只余小彩灯的光芒。
灯光暗焕，不经意间瞥见他左脸上有很大几块淤青。
“你受了伤？”
“昨晚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路上给小混混缠上了，遇上点麻烦。”
丛诗薇噗嗤一笑。
“小混混？我以为你打架很厉害，原来也会遭殃。”
“双拳难敌四手，寡不敌众。”
“哦。”她想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麻烦，未问出口。
沉默片刻说：“你昨晚接了我妈妈一个电话，她误会了，你有时间，麻烦解释一下。”
又对昨晚失仪表示歉意。许从一面目冷淡。“我宁愿你是昨天那个样子，比现在可爱一百倍。”站起身，叫她许个愿切蛋糕。
她许了愿，听他唱生日歌。把蛋糕捧在手里，吃的极为专注认真。不像其它女孩，因为怕胖，只挑下面蛋糕胚片，大口大口挖着奶油。
丛诗薇察觉他正盯住自己，停下来，擦了一下嘴。
“我脸上有东西？”
“你真的很爱吃奶油蛋糕。”
“嗯，也不独是生日，拿它当零食，想吃就吃。其实生日没什么好过的。”
“哦，这可是天下奇闻。好多女孩子恨不得一年能过二次，你倒好。”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人是会死的，小猫小狗，那些死亡惨影在孩子心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时间又太快，一年跟一年，记忆还停在童年，人却已经长大了。它太无情，急迫地把人往坟墓里赶。明天永不会比今天更年轻。”这些老学究式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并不惹人讨厌。她并不需要别人认同，单单浅诉着，有点动听，脸上慈悲的样子，很像菩萨。
许从一若有所思。“你是一个作家？”
“不是，那是我的梦想，不知道会不会有实现那一天。”
“一定会的，你写过什么，我可以看一看。”她脸颊泛红，谦卑地表示写得不好，也并非要写出大名堂，当作闺阁文章，自己看看就好。
许从一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特别，低头一笑，从冰桶里拿起一瓶香槟。自己倒了一杯，不敢给她喝，被她昨晚的酒量吓坏了。
丛诗薇颇不服气，抢过来倒了一杯，虽然触口即辣，仍不皱眉头，一口气见底。
胃就不那么好受了，寻思往后一定滴酒不沾。那副倔强的神情，全收在许从一眼底。犹如平波突起伏，怦然心动。
经过一晚上温情相处，丛诗薇对许从一在认识上有了极大改观。
这个生日拉近了二人距离。自此之后，丛诗薇不再抵触许从一的饭菜。他早起做早餐，晚上接她下班，一起去超市买菜，一起做饭。偶尔逛个街，看个电影。俨然一对真正的恋人。
那时候，李益正追求她。追的明目张胆。每天带早餐，坚持送一朵玫瑰。是直接放在员工储物柜的，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更不好意思还回去。只好收下，将态度放冷，等他主动放弃。但他显然误会更深。
许从一得知后，出主意说我做你男朋友，逼那人死心。
丛诗薇不同意。她虽然善说小慌，不过三观极其端正，大事毫不含糊，做不来这种假凤虚凰的事，便说我直接约谈，讲清楚就好。
星期五下午三点，约在咖啡馆。约摸等了二个小时，人还没有来。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不回。几乎就要报警，李益忽然主动打电话说临时有事来不了，又为打扰到她而道歉，以后不会再纠缠了。
感觉事有古怪，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他说没有，挂了电话。买单出来，正好碰见许从一。
“你跟踪我？”
“你想的真多，你妈妈来了，我出来买菜，正好看见你。”
“我妈来了？她一个人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嗯，她怕你事先打点，做戏诓骗，说是偷偷来，好看看我这个女婿。”许从一脸上颇为得意。得意什么？妈妈看上他了。
“你怎么搞的，不是答应我说清楚的么？偏要让她误会？······”
买完菜，一路数落着回到家。妈妈正在厨房忙碌，见到女儿，高兴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来一趟，丛诗薇也拉不下脸子和母亲使气，心想吃饭后再说。拉许从一到旁边，叮嘱他待会儿讲清楚，连台本也代其组织好，照说就行。
哪知母亲完全主导了谈话，尽聊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丛诗薇多次朝许从一使颜色，都被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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