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九、一只夏日里枯燥的蝉

　　这是一场多么诡异的争斗。

　　没有滔天的战意，没有针锋相对的敌意，流水，阳光，卧石……

　　至少现在，青离还不知道，这一场比试，内容是什么，形式是什么。

　　轻轻的风吹过这一片空间，雾气缓缓浮动，但是阳光还是投射而下。紫风坐在那棵红色的大树旁边，树上不停跌落一片片火焰似的树叶。紫风修长的手指轻轻在风中划过，一片片的红色树叶围绕着他的手指打转。

　　“这是魔界血樱。”紫风淡淡道，“魔界中最绚烂和美丽的花朵，但是谁又曾知道，它不过是一片静寂消沉的死水呢？”

　　漫天的红色树叶，在紫风的话音一落的时候，轰然离开了血樱的枝桠，如同赤炎的火束漫天回旋，红色的花叶上面似乎吞吐着一层淡淡的火焰，带着说不出的美艳和幽香，浮动在这一片空间之中。

　　“死水也有微澜。”法海忽然开口笑道，他的手里还是拿着一串佛珠，阳光照在他的白衣上，气质非凡，“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绝对死寂的流水的，就像我佛家的禅，魔主说是那不过是一只夏日里枯燥的蝉，但是魔主却是不知道，来年的夏日，不又是一只蝉吗？”

　　紫风听后，轻轻起身，他身上的红叶缓缓坠落，他抬头看着那些环绕盘旋的血樱红叶，目光似乎想要追寻红叶的轨迹，眼神是美丽的，渴求的：“你错啦。”

　　你错啦。

　　紫风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手指一点，斩情剑斜斜飞出，然后在空中划过了一个美妙的轨迹之后，插在了流水之畔的一块卧石之上。

　　“如果流水死了，那么它便将永远死寂。”紫风看着那些飞舞的红叶道，“若是有一天，红叶缀满世界，那么这个世界就将成为一个死寂的世界啦。”

　　紫风总是用淡淡的语气，说着一些惊世骇俗的话。宛如百年之前的他，百年之后的紫风，还是这般淡若清风，但是岁月的沉淀已经给了他足够笑傲世间的本钱。那是上位者独有的威严，那是魔界之主的使命，其实那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无奈。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仙，靠在那棵青色的小树之上，嫩芽含苞，枝桠也带着几许冬日里未消的懒散，他低着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眼睛，嘴里叼着一根青草，淡淡笑道：“魔主，纵然世间真的有血樱坠落，那么那不过是夕阳落日之前的最后一抹晚霞，风雨过后，还是晴天的。”

　　他忽然漾起了头，对着那棵小树上的一个枝桠轻轻一吹。

　　有风，枝桠动了。咔嚓一声，枝桠竟然断裂了，带着鲜活的露水和尚未绽放的花苞轻轻在空中飞舞，而后也是瞬间的功夫，便插到了流水之畔的卧石之上。

　　“道门有云，混沌生阴阳，阴阳生五行，五行生八卦、万物。”许仙笑道，“道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只用一颗问道求生的心，便可以击碎你所有的血樱呢。”

　　许仙话音一落，紫风头顶的无数红叶忽然呼啸破空，宛如红色的流光盘旋怒舞，朝着许仙扑去！那是无数的血红色树叶，带着说不出的气息，不血腥，不沉闷，不轻灵，不大气，是一种人妖魔三界中没有的气息。

　　魔道三十三之血樱落。

　　魔界的血樱，乃是魔气的化身，那是执着，那是愤怒，那是魔界所有的情绪。那是魔界的根本，一颗血樱，需要千年魔气凝结而成，而相传血樱上面的红叶和花朵万年不落，一旦血樱坠落，那么就是魔界消亡的日子了。

　　许仙抬起了头，眼神依旧明亮，额前散乱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憔悴，的确几番大战之下，他的身体已经受到了损伤。他看着那些疯狂扑街而来的血樱，只是笑了笑，便张口对着插在身前的那一枝沾满露水的青花枝桠吹了一口气。

　　那是一道气。

　　道门，以生为主，所以的修炼法诀都以阴阳混沌的生生不息为根本，而道生，便是道门的至高奥义。

　　那一枝沾满露水的青花枝桠，还在风中摇曳的时候，便迎风开始了第一次蜕变。绿叶、青花，缓缓绽放的枝头，那些露水依旧晶莹，旋而未落。

　　“刷”的一声，一道碧翠的光浪倏然从枝桠上冲了出来，朝着空中的血樱猛烈冲去。

　　这一道碧翠的光浪，生生不息，气息精纯的像是峨眉金顶今年春天的第一个嫩芽，万里云海之上悄然绽放的一缕执念。这也是执着，这也是愤怒，它和魔道血樱一样，是道门的所有情绪。

　　我只愿有一天，能够站在峨眉的万里云海之上，手指一点，山河易位，天下以峨眉为中心，世界以我为主导，那是我分封天下的梦境，那是我道门之生的执念。

　　道生对血樱。

　　一圈一圈的绚烂光芒开始盘旋缭绕，气浪叠爆着呼啸如风，红色的血樱和碧色的道生直接开始了最原始的碰撞，一点一点吞噬和被吞噬，那是说不出的世间美色。

　　漩涡开始出现，血樱扑天盖地而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宛如一只吞噬天下的巨口，风云变色，狂风嚣张。而许仙的青花枝桠则是碧色冲天，如同一道擎天之柱一般，和那螺旋的红色漩涡彼此争斗。

　　这是在争斗什么呢？

　　甚于许仙和紫风都有些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一个是道，一个是魔，代表的都是各自的无上奥义，但是为什么要在这里争斗？这样的争斗到底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

　　还在继续，血樱愈加明亮了，如同鲜血一样，而道生也越来越碧翠，如同最为清新的山间灵气，针尖对麦芒，两大奥义继续吞噬。

　　“说好了三家争夺，怎么道门和魔界这么心急呢？”法海依旧坐在地上，他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狂风肆虐的争斗现场，忽然放下了手里的佛珠，低声一喝，周围似乎有无数的气浪开始翻飞，大地一颤，法海周围的草地微微一动，无数的碧绿草木便倏然从土地里激射了出来。

　　带着泥土的芬芳，那些草木的根部还带着黑褐色的泥土，法海伸手朝着那些草木凌空刻画，众人就看到那些草木迅速枯萎，从碧绿变成了枯黄。

　　“禅机勿论生死，我佛一概处之。”法海淡淡吟唱道，“苍鹰日光，血肉无味。我用慢慢的枯燥时光，打磨最圆润的禅心。禅，禅机，禅影，禅心。”

　　他话音一落，无数绿气充盈而出，在法海的身体周围化作了一条巨大的蛇。

　　青碧色的蛇。

　　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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