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不治症
清雾谷的星云汤泉，重轩复榭，重重云雾。我飞身下马，径直冲到西院千雪轩门口，门外的小厮没来得及阻拦，我一脚就踹开了门！
“啊啊啊！”巨帅的惊叫声能将房顶掀开！
“夏天心！你干什么！”他赤着身子在汤泉小池里泡澡，毫无防备被我一览无余……
“夏天心！你给老子出去！”他羞愤交加，双手抱胸躲在水里，一双眼睛瞪得牛大！
我面色平静：“宛路来请你，你说不见。陆校尉来请你，你说没空。好，我自己来……”
“卧槽！你滚啊！来人啊！快来人啊！”好似我要占他便宜一般，他慌得如同黄花闺女，脸色涨红往角落里躲。
“别叫了，我对你没兴趣。外面都是我的人！”我又走近几分。
他暴跳如雷：“夏天心你混蛋！把衣服还给老子！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就问你三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自会出去。”
“你休想！”
我将他衣架上的衣服全扔了出去。
他：“……”
“我问你，楚夜麒是不是中了千丝断？他之前都试了哪些治疗方法？现在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他：“……”
黑夜吞噬了一切光明，天空如跌入了浓稠的墨潭里，深不见底，毫无生机，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
我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面庞，楚夜麒惨白的面容和痛苦的神情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回想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回想他每一次回绝我的话语，回想在西山桐花居，那个中了“千丝断”戴着面具的流景……
因为绒芝事先说是流景中了毒，我不疑有他，此刻再想，任何人戴上流景的面具都能扮作流景！
那碗汤药的味道，我喝入唇中已能确定，那是流景在西山桐花居喝过的药汤！那是压制“千丝断”的百毒汤！对于中毒者来说，是以毒攻毒的解药！可是对于寻常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楚夜麒怒急，阿永惊慌，因为我一旦吞下那药汤，便会丧命！
可是，流景喝的汤药，为什么楚夜麒要喝？
只有一个答案——是楚夜麒中了千丝断，不是流景！
楚夜麒总是帮我救我，却又矢口否认内心情意；偶尔浓情蜜意，转眼又是冷漠无情；他坚持要回楚国，要我忘记他，是因为他……活不了多久了？
四年有余，我竟毫无察觉，竟然一直被他们蒙在鼓里！
岚祁好几次张嘴，最后道：“千丝断是毒中之王，中毒者若不是当场死亡，也活不过三日。他能活到现在，已属奇迹……他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不愿见你如此伤心……”
悲伤铺天盖地而来，我心如刀绞，紧紧抓住阑干，不知要如何才能减轻这悲痛。
忽而，巨帅冷笑一声。我醒了醒神，心中腾起狐疑：“你笑什么？殿下出了这样的事！你还笑得出来？”
他又笑了下：“你哭得要死，所以我心里舒畅。这和殿下没关系。”
我：“……”
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事你知道了也好，免得他又费心思瞒着你。上次我说，就算你是真郡主，他也不会娶你，原因就是这个。这些年，他过得又累又辛苦，既要筹谋回国之事，又要抵抗病魔的侵袭，还要顾着让你开心？他煞费苦心地疏远你、冷淡你，让你误会他，让你别喜欢上他……可惜啊，情难自禁，漏洞百出，最后还不是被你发现了？”
他鄙夷地看着我：“你就是个害人精啊，谁被你盯上，谁就不得安生。殿下对你，可谓是倾尽所能。可你对他……也就是这会哭一哭吧？殿下若明儿死了，你过不了多久又是逍遥快活……”
“闭嘴！殿下不会死！”我哭得直抽抽。
他歪嘴一笑，笑容却有些苦涩，转眸望向无星无月的墨夜：“白云苍狗，沧海一粟，人固有一死，只是早死晚死罢了。你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么还看不开这些？”
“你说得轻松！我死了没事！殿下却不能死！”
“殿下也没死啊！”他撇了撇嘴：“你应当想，他中了千丝断还活了这么久，不是件很幸运的事吗？他现在每活一天，就是多赚了一天。那这赚来的一天，是要在悲痛哭泣中度过？还是要笑着度过？”
我愣愣抬头，眼泪慢慢停了下来。
他弹了弹袖口的灰尘：“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哭死也没有用。最重要的，是要让殿下开心。他交代你做什么，你便依着他就是，别再上蹿下跳闹些幺蛾子出来，让他操心费神！”
我：“……”
巨帅大部分话都很欠揍，可这几句话……不无道理。楚夜麒心力交瘁，我该听话才对，别再惹他生气、让他烦心、令他着急。他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就是最好的结局。
母亲突然心疾复发，来势凶猛！
母亲这心疾，自小就患上，不知因何而得，每每痛起来如走鬼门关。这一次痛得愈发厉害，王府上下乱成一团，慕神医把他师伯师叔都叫了过来，宫里也派了好些御医，却也不见好转。
母亲生生痛了两天两夜，最后奄奄一息，仿佛一掀被子就会烟消云散。群医束手无策，父王更是忧心如焚，短短几天鬓边生出好些白发，整个人憔悴得似要跟母亲一同去了。
我心如刀绞，搁下一切事务陪在母亲身边，叮嘱父王要注意身体。
直到第十天清晨，我饿极了在花厅吃了两口早餐，翠姨狂喜地跑来告诉我母亲醒了！
我飞一般地冲去寝房，就见母亲正搂着父王在说话：“墨筠，我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我又使用了情咒，回到了很多年前。然而，那时的你已妻妾成群、儿女双全，我想嫁给你，你又不要我了……”
“傻瓜，刚醒来就说这样的胡话，好好躺着休息……”父王紧抱着母亲，面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去做。”
“我不想吃……我的宝贝女儿呢？不会又跟男人跑了吧？”
我：“……”
缠莲枝彩瓷花瓶里红梅艳如火霞，妃色玉绿相间的帘纱装饰着母亲的寝房，驱散了病痛的阴霾。
母亲对我道：“过两天，我和你爹打算去墨兰别苑小住，那里温泉屋的花都开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我心不在焉地给汤婆子套上暖袋，心里想着楚夜麒此刻到了哪儿。
母亲看出我的心思，不禁道：“今日已是初九，他回国了吧？宝贝儿这几天都在这陪着我，也没来得及去送一送他。”
我垂了垂眸：“母亲能安然无事，比什么都重要。”我将汤婆子搁在她依旧冰凉的手上：“母亲，我听说西域以西有仙山，东海以东有蓬莱，父王可曾带母亲去那求过医？说不定那里有隐居的圣人仙者可以救治百病……不如女儿去那走一遭？”
母亲摇了摇头：“没用的。为娘这病不是病，而是当年不该用了……”她欲言又止，神色微异。
“不该用了什么？”
她支吾道：“不该使用预言之能，泄露过多的天机，所以遭了天谴，无药可医。”
她默了默，忽而挑眉：“你是想去给楚夜麒求医吧？”
我心头一惊，便见她眸光渐黯，抓紧了我的手疼怜道：“祁儿跟我说了，你发现楚夜麒的病了……”
“母亲早就知道楚夜麒的病？”
“哎，”她面露愧意：“这孩子可怜，从小就没了娘，后来又丢了太子之位，孤身在这做质子……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却又中了千丝断。他求我别告诉你这件事，想着你失去了记忆，把他忘了最好。”
我：“……”原来，大家都知道……唯独我一直蒙在鼓里。
我忙道：“母亲神通广大，可有救治之法？”
她神色哀伤：“西域以西是沙漠，东海以东是荒岛，东陆和北漠的名医巫师都去寻过……”她顿了下：“但凡有一丝希望治好他，为娘也不会狠心劝你离开他。”
连母亲都无计可施？悲伤积淤心头，我眼睛微酸。
她拉住我的手，意味声长道：“娘这次心疾发作，最担心的人就是你……楚夜麒的病，为娘从没放弃过给他寻医，也希望他能活得长久。然而，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也要做最坏的打算。”她担心地看着我：“娘不求你为了我们活着，为这家国天下而活着，至少，你该替他好好活着。他费尽心思瞒着你病情，想要你忘记他，想要你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过得幸福美满……你就该满足他的心愿。这也是娘如今唯一的心愿了。”
我：“……”
从母亲房中出来，天色昏沉无光，冰霜无声落下。
陆校尉几人焦急地在外院踱步，见我出来，急忙过来道：“郡主，有件急事。万国山庄发现一具尸体，经查，是睿王殿下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名歌姬！”
我陡惊：“你是说……绒芝？”
“是，入户排查之后确认的。”
我不可置信，绒芝怎么会死了？难道是岚祁……杀了她？
我道：“你具体说说什么情况！”
陆校尉道：“昨日卯时，万国山庄的守卫在丹青湖的长堤岸边发现一具尸体，尸体浮于水面，整个面部浮肿已辨不清面目。是楚留殿的人根据那女尸的衣着打扮判断是绒芝歌姬的。”
我犹自震惊：“楚夜麒知道这事吗？”
“应该还不知道，睿王殿下早就离开皇城了……”
我摇了摇头：“不对，绒芝应该跟楚夜麒回楚国的！”
“说是没有。绒芝上个月就不在楚留殿待着了，之后就没人见过她。”
这是怎么回事？我簇紧了眉，绒芝之死，我始料未及。楚夜麒不让我照顾他，我还打算让绒芝随他回楚国，随时告知我他的病情。可是，绒芝竟然死了？
“仵作说死了很久了，时间无法推测，身上多处抓伤，最致命的伤是脖颈被扭断，这样的手法有点像赤眼妖兽，又有点不像……”
我愕然，赤眼妖兽杀的？青钰杀的？
陆校尉踌躇道：“原本只是死了个歌姬，不敢惊动郡主。可这歌姬和睿王殿下有关，且死在了万国山庄，大理寺的人断定是赤眼妖兽所杀！”
“不行！妖兽的案子必须由我们来审。”
“可，可是，皇上已下旨让大理寺接手此案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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