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假郡主
夜半起雾，难辨车道，密林烟霭氤氲。马车颠簸前行，两盏牡丹金雀纱灯左右摇晃，投射在车壁上的黑影也跟着一晃一动。
车中坐着我和岚祁，还有巨帅……
巨帅一抹冷笑，酒瞳眸子若灼石流变：“郡主急着跑路，不会是被我‘假郡主’的话吓到了吧？”
我沉眉，回以冷笑道：“巨世子不是对赤眼妖兽的案子很感兴趣吗？刚又死了一个人，带你去看看。”
他半信半疑，继续他刚才的话题：“不知道墨筠王和明兰王妃有没有怀疑过你？夏天心常年习武，骑射俱佳。可你的手白嫩光滑，即没有伤疤，也没有剑茧。”
噼啪一声烛火爆响，我的手不自觉地动了下。
“你谎称自己失忆，失去了武功，不再跳玲珑舞，以为这样就能躲过质疑，掩盖骗局？可适得其反，你失去的只是记忆，不是身体发肤！我去查证过不少失忆患者，他们虽记不得往事，可手艺技能没丢，性格也没多大变化。学武之人内力还在，学琴者琴技依旧。可是你……”他眸光锐利如剑刺来：“除了这张脸长得像夏天心，其他的一切全都没有！难怪白狼王‘落雁’不认你这个主子，它最通灵性，早就看出你不是夏天心！”
刷的一声，岚祁抽出手中纯钧剑架在了他脖子上，暗金色的眸子迸出凛冽杀气。
巨帅毫无惧色，淡看眼岚祁：“你两果然是一伙的。我可警告你们，今日我若死在这里，你们便是不打自招！她假郡主的身份也就彻底坐实了！”
我心中一沉，巨帅当着众人的面指出我是假郡主，我若杀了他，必会被人怀疑是杀人灭口！
巨帅见我无动于衷，也有些心悸，瞪大眼睛道：“你以为杀了我，就没人怀疑她了？知子莫若父，墨筠王会察觉不出她的异常？还有楚夜麒，他和夏天心本是要做夫妻的人，夏天心的音容喜恶早已深刻在心头，他会看不出来？”
他字字如寒风袭来，我全身冰寒，如赤身立于冰天雪地之中，无处藏身。
“巨世子想错了，除了你，的确没谁怀疑过郡主。”岚祁周身煞气萦绕，手上纯钧剑贴紧了他的脖子：“若我真能和郡主联手欺骗王爷和王妃多年。此刻我即便杀了世子，也同样有办法让大家多年毫无察觉。”
巨帅神色一滞，原本挑衅的嘴脸僵了僵。
岚祁是神策暗夜指挥使，暗夜杀手全是由他择选、训练、培养，行事隐秘又狠辣。他曾盗取过敌方机密文书，暗杀过多位敌方高官将领，至今无人能查破。巨帅与他较量，怕是要略输一筹。
岚祁墨金眸子宛如暗夜之鹰：“想必世子听说过晋国柳丞相一案。柳丞相早年被人杀害，凶手为了不被人发现，易容成柳丞相做了五年朝廷命官，之后重病死去，金蝉脱壳，做得毫无痕迹。正巧，世子不常回家，行踪不定。今日你即便死了，明日我再找一个人假扮你，也没人知道的。”
巨帅脸色一黑，一时无言，算是把他镇住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道：“人各有异，不可概而定之。世子本就与我不熟，并不知道我体质特殊，生来就不易留疤，不易生茧。我不跳舞，不代表我不会跳。我没有伤疤，不代表我不会骑射。世子单凭这些就断定我是假郡主？未免太过轻妄草率，令人笑话了。”
他暗暗磨了磨牙，转而却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殿下为何不娶你吗？”
我心头一沉：“你跟他说我是假郡主了？”
“不，即便你是真的，他也不会娶你！”
“为什么？”我不禁一问。
他反而一笑，惧色变为了得意，颇有要挟之意：“你杀了我，就没谁会告诉你答案了。”
我：“……”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陆校尉过来轻敲车门道：“郡主，前方就是雀枫林了。”
我蹙了蹙眉，巨帅这才反应过来，一脸警惕道：“死者在雀枫林？”
“不。”我坐回到软塌上，平静道：“是北漠刺客在那。”
他倏地坐起：“你去那干什么！”
我拂了拂衣袖，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世子应该知道临泽那个证人是被毒杀的吧？”
“然后呢？”
“因为证人死了，凶手身份未明，临泽的案子就变成了悬案。正巧，花瀑又出现了凶案，我们就不得不搁置临泽的案子，来到这里，也就落入了敌人设计的圈套。”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都过来这么多天了，你才发现是个圈套？”
我淡笑：“也是，我早该发现陈益达是在故伎重演。当年宿州猎场，他就假借赤眼妖兽之名，引西北王之子薛博文入猎场，随即将他杀害。事后却转嫁给妖兽，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擒拿妖兽的功臣。”
他震住，酒瞳微眯：“这件事情你为何如此说？”
“这难道不是当年令慈的说法吗？长兄惨死，令慈坚信是陈益达所为，可身为父亲的西北王却不愿相信女儿的话，反而去相信收养的义子陈益达？也正是因为此事，令慈与西北王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又被陈益达排挤陷害，早早去世。”
他面色一沉，难掩伤色和恨意：“母亲缺少证据，后来那只妖兽失踪不见，案子就彻底断了线索……”他忽而盯向我：“你为何会相信我母亲的推断？”
我默然，因为我就是当年的那只妖兽。直到前不久，我才查清楚，当年杀死薛博文的真凶不是别人，正是诬陷我的陈益达！
我避而不答道：“令慈死后，西北王愈发器重陈益达，是以陈益达才有了今天的权势和地位。巨世子不愿回西北认亲，想必还对此事耿耿于怀。你追查赤眼妖兽的案子，是不是也想证实当年的推断？”
他眸色暗沉，没有否认。
我继而道：“如今陈益达又想故伎重演，借用妖兽之名来杀我，不如巨世子与我合作，你帮我个忙，我帮你找到证据。”
他狐疑地看着我：“你能找到什么证据？”
我淡淡扫他一样，抬手濯了杯中茶水，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
他大震，瞪大眼睛看着我，半晌道：“你想怎么合作？”
“很简单，世子保住自己的命，帮我做证人。证明陈益达私调府兵来花瀑，与北漠刺客勾结，围杀我和北漠小太子。”
巨帅：“……”
私调府兵、围杀钦差虽是大罪，但如果牵扯到党派斗争，皇上深谙制衡之术，陈益达就有保命的可能。但如果加上一条勾结外敌、谋杀皇族……性质就大大不同，叛国谋逆之罪，恐怕连皇后都不敢保他，他便必死无疑！
巨帅明白我的意图，一时没有应承。
“神女姐姐！前面是神女姐姐吗？”后方突然传来北漠小太子的声音，急促的马蹄声渐近，两辆马车和十余骑兵追了上来！
我惊住，小太子怎么会过来了！
“真的是神女姐姐咩！太好了！宝宝找到你了！”他轻快软糯的声音在这幽深肃杀的黑夜显得格外突兀。
马车还未停稳，他迫不及待跳下车跑了过来：“终于追到姐姐了，姐姐没事吧？哇！巨帅也在车里耶！”
巨帅一计刀眼盯向我：“是你让小太子来的？”
“怎么可能！是你给小太子留了什么线索，他找过来的吧？”
“我没有！”
“唉，是楚夜麒要我来的！”小太子忽闪着大大的眼睛在马车前跳着脚，试图爬上来：“姐姐半夜不见了，我们可着急了！然后我们发现，姐姐的人分成三个不同的方向走的。于是我、楚夜麒还有那个戴面具的流景，也分成三个方向找姐姐。嘿嘿，还是宝宝运气好，先找到姐姐了！”
我心头一沉，果然还是瞒不了楚夜麒。“他们往哪边去了？”
“楚夜麒往东边的红水河去了，流景走的南边。”他好不容易爬上马车，却被岚祁拦在了车门外。他只得伸长脖子瞅着车里的巨帅道：“巨帅巨帅，你怎么不告诉宝宝，这位姐姐就是神女姐姐呀！她长得好漂亮呀！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丑陋猥琐、好色野蛮呀？”
等等，丑陋猥琐、好色野蛮……什么鬼？
嗖的一声尖锐的长啸，远处天空升腾起一道灼亮的光芒，如长蛇吐信，刺眼慑人！
“郡主，是信号弹！从红水河那边发出的！他们动手了！”
我大震，与此同时，前方黑林一阵骚动，嗖嗖利器破空声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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