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清晨的第一缕光落进寂静的院子，紧闭的院门吱呀一声，门外走进一名年纪不大尚扎着两个童子髻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突地见着一名女子立在屋门外，面无血色，目光涣散，犹若行尸走肉，当即吓得心停了半拍。
“她人呢？”
女子缓缓抬起头，森冷地盯着那个小丫鬟。
“春、春儿姐姐让我来传话说老爷夫人马上要出门了……说是让你准备准备……”
苍白如纸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嘲讽，胸前的衣襟处带着干涸的血迹，头发散乱批下，犹若幽冥冤魂，森然笑着。
小丫鬟吓得颤颤恹恹地立在门口，察觉她看过来的眼神中有恐惧害怕，还有一丝怜悯……
她曾几何时，需要一个小丫鬟来可怜自己？
周婷脸上的冷笑更深了，拳头紧攥着。
待到春儿来，那小丫鬟吓得手脚冰凉，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春儿，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厌恶地骂了两声：“作什么声音，叫的我如此晦气。”
小丫鬟呐呐地搓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示意她看屋下。
春儿看去，周婷冷漠地瞧着，两人目光交错，春儿莫名地感到一身阴冷，扯着勉强的笑容上前去见礼：“夫人，我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可以走了！”
“好。”周婷转身进去，春儿忙是跟上，心里头瞧着床上病怏怏昏迷的丹娘，就是一阵火气：逃了还要带上这个拖油**，还真是恶心的姐妹情深。
春儿可不愿意扶，使唤着那个看着就有些蠢笨的小丫鬟。小丫鬟害怕春儿，胆怯不敢上前，屡遭春儿怒视，这才上前帮着周婷搀扶起丹娘，周婷瞥了她一眼，那小丫鬟更是吓得直发抖，险些连人带自己往地上摔去。
“你个蠢货！还不当心点！”
春儿怒骂一声，惹来周婷一眼，如今她又何尝真惧周婷，冷哼一声，趾高气昂地往前走。
熟悉的后院，熟悉的花园，每一朵花、每一棵树都是她亲手种下的……
那时候，关逑还只是个小小的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无意捡了周婷的钱袋子，追上奉还而得以结识了这位周家大小姐，他的憨厚老实，他的呆笨木讷，却是触动了身为周家二房长女的心，劝服爹娘下嫁给了关逑。
为了让女儿日子好过些，周二爷为关逑奔走，终于将他弄进了城防营，本以为这样女儿的未来有了保障。谁能料到关逑入了城防营，一改当初的模样，犹若释放本性般，开始巴结上司，更是为虎作伥，更是宠妾灭妻，默许妾室毒害了他的子嗣！
周婷的步子很缓慢，路过后院时，突然听到一声猫叫，停住了脚步。
“夫人，怎么了？”春儿略有不满地看着周婷，“赶快走吧，若不然被人瞧见可就糟了。”
“春儿，我落了一样东西……”
“什么？哎呀，不打紧的东西，何必管呢？夫人赶紧走吧！若不然惊动了旁人，怕是走不了了！”春儿急切地说。
周婷心中冷笑，旁人？哪还有旁人，你们纯心算计我，还会有人上前阻止？
“不行……我要去拿！”
“夫人！”春儿要去拦，谁知周婷哪来的力气狠狠地一推，竟是将她推倒在地上，转身就跑，春儿一瞧她的方向，暗道坏事，顾不上摔痛了，赶忙爬起追上去。可怜本就年幼的小丫鬟还要撑着丹娘，追也追不上，只能含着泪慢慢地半扶着丹娘往前去。
“快拦住她！”
春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头暗恼，每日仅仅给她顿的稀粥，怎么还有这般气力如此能跑？
“你们还愣着什么！快拦住她啊！”
春儿大呼小叫地跳脚，总算把惊愣住的家仆们反应过来，叫嚷着追上去，可也不知今日到底是见了什么鬼，一个个瞪圆了地看着周婷不知疲惫般地往前跑。
关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三两个的丫鬟正立在一旁，原本应当离开庭同县的关逑和玉姨娘正立在门口与人陪笑，而能让他们陪着笑容闲谈的自是罗二公子罗庭生。
“我家妹妹素来顽劣，本是过几日要回京中，她非闹着想去浮云城尝尝什么一品小馆，倒是我这摸不着头脑，想起关兄在浮云城任职，应当是知晓什么一品小馆吧？”罗庭生一身素白的衣裳，轻笑起刚中带柔，风度翩翩，眼眸掠过玉姨娘时微微朝她点点头。玉姨娘本就偷瞄着这位无论长相气度都比关逑不知强上多少倍的罗二公子，再加上听关逑所说过罗家的背景，小心思刚动，对方暧昧的眼神就投了过来，忍不住挺了挺丰满傲挺的酥胸，媚眼如丝。
这些小动作落在一旁的罗雨彤眼中，心头暗恶半响，可来前兄长特意吩咐过绝对不允许惹事，一切听他安排，不然她一定会上前狠狠地给她一巴掌，叫她好好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垂涎她的哥哥！
“那一品小馆倒是浮云城有名的小吃馆子，在浮云城城内第一家就是，老板是本地人，自祖上就一直做着面点小吃的生意，那点心可一点儿都不必风雅楼的一品酥差。”
“当真这般好？风雅楼的一品酥在京城可也是有不小的名气。”罗庭生笑着道，“我素来在兴和关与京城来回奔走，倒是鲜少注意吃食，倒是多亏了关兄，否则寻不着一品小馆，怕是回去又要跟爹娘告我一状。”罗庭生与之说话的口吻多了几分亲近的意思，惹得关逑心一阵猛跳，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哪里哪里，罗兄自是保家卫国来回奔波劳累，哪会注意这些小事，恰好我这要回浮云城，若是罗兄不介意，我们可一道同……”
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阵有一阵地叫喊声打断，众人惊疑地朝内望去，却见众多丫鬟家丁竟是追赶着一名披头散发地女子朝这里跑来。
关逑震惊之余满脸怒意，上前大喝道：“如此喧哗，成何体统！都给我站住！”
只是为了护住自己在罗庭生面前的面子，却是不知这一喝，只是吓住了下头的下人，却吓不住披头散发的周婷。
当那张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容颜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那一瞬间起，周婷的身体内仿佛就有一头凶猛的巨兽在咆哮嘶吼，她赤红着眼朝关逑扑去：“关逑！”
“你是何人！”
吵闹声惹来路人的一片张望，罗雨彤也被这个女子突如其来的猛扑吓到，忍不住往自家兄长身后躲了躲。
“玉静怡！你个杀人犯！还我孩子！”
她嘶吼着，朝玉姨娘扑去，吓坏了的玉姨娘尖叫起来，关逑怒急之下，竟是一脚踹到周婷胸口，周婷狠狠地被踹了出去。罗雨彤也不知为什么明明有些害怕，却忍不住出手将她拉住，避免她被一脚踹落台阶，却也被冲力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是一下，罗雨彤看清了披头散发的女子竟是周婷，失声高叫出来：“婷姐姐！”
可怜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承受住这一脚，嘴角溢出鲜血，难以置信地看着曾经自己甘愿放弃周家嫡女的身份下嫁，只为了一句山盟海誓的男人，失声笑了。
“婷、婷姐姐！”罗雨彤抱着周婷，眼里震惊，愤怒地朝关逑吼道，“你是不是男人！竟然对女人下手！”
关逑自己也是一愣，猛地朝玉姨娘看去，可此时的玉姨娘自己也还是懵的，本来都算好好的，此时的周婷应该已经被春儿带走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婷痛苦地咳了两声，推开罗雨彤，蹒跚地站起来，森然地盯着玉姨娘和关逑，朗声道：“好一对狗男女！关逑！你宠妾灭妻！不仁不义！”
关逑急得上火，声音也大了几分：“婷儿，你说什么！你怎么这番模样地出来了！简直胡闹！春儿！春儿呢！来人啊！快扶夫人进去！”
罗庭生满脸愕然地看着此时的场景，瞧那春儿慌忙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几乎连摔带扑地朝周婷而去，不待她靠近周婷，一下跪摔到周婷面前，发髻也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惹得周围人低笑不止，议论纷纷，羞得她抬不起头，心头越发憎恨周婷。
“这是怎么回事？关兄？”罗庭生讶异地看着关逑，“嫂夫人怎么如此狼狈？”
“我、我……”关逑一时词穷，倒是玉姨娘一下急中生智：“姐姐近日唤了癔症，时好时坏，因查出的时日短，故而还在观察，下人一时没看顾好，这才让姐姐冲了出来。”
“你放屁！关逑！你可记得当年你不过是个穷小子，但却许我堂堂周家大小姐千金誓言，说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让你有所成就！我娘家为你奔走，让你进了浮云城的城防营，如今你三妻四妾，仗着自己前途好转，忘恩负义，为了这个女人！你能看着她对我我亲妹妹下毒手！我的妹妹啊！她一口一个喊着姐夫，那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可如今却这个女人鞭打重伤！鲜血淋漓昏迷至今！”
“而我！你的发妻！世人道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你甘愿为这个女人遮掩！半年前，她买通我身边的丫鬟婆子！对我下药！在我吃食里动手脚，害我流产，再也无法生育！如今你却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理由要休我！苍天呐！大家伙来评评理！”
“我周婷的为人，乡亲们是众所皆知的，可是大家还记得吗？半年前我流产险些丧命，丫鬟婆子看着我濒临垂危，前院小厮碍于她手中掌握着卖身契不敢传大夫，若非自幼跟着我的丫鬟忠心耿耿，一片片人参片让我撑着，挨到大夫来，怕是我今日也站不到这里，只能死不瞑目！任由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死我和我的孩子，却能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夫君！当我的家！”
周婷凄凉地哭喊着，当她踏出那幽禁自己的院门的一瞬间起，她的情绪一直压抑着，压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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