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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一间缩在居民楼之间的商业街角落的旅馆,名字叫“下一站”,从字体到颜色应该都是很方便地选择了设计样式之中的第一个。黑黄幽深的狭小前厅让过路客忍不住抬头再看看它的店名牌,然后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听从店家诚实的劝告,赶往下一站落脚。

  在这家小得仿佛连客房都不会有的旅馆里,二楼尽头的一间房间之中,李崇光正站在窗前饶有兴致地看着夜景。

  门轻轻地开合,李崇光回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鸿衣,又回过头看着夜景:“现在的夜景真是有趣,明明夜已经这样深沉,天空黑得发蓝,足以压垮任何一个脆弱的小心脏,却怎么也压不过霓虹灯,你瞧瞧,霓虹甚至混染了夜空的颜色,夜幕低垂垂不到人间,总是隔着一层奇怪的光层。”

  鸿衣摸不准主公的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因此不知道应该怎样答话,踌躇了半天,还是选择了沉默。

  李崇光习惯了自己一句话下去一片沉寂,身为暗帝、王上、主公,身份地位给李崇光的每一句话都打上了神秘的光晕,哪怕是随口一句话,听到的人都要反复琢磨,哪怕其实那句话并没有什么深意给他们去琢磨,哪怕就算大有深意他们也咂摸不出十分之万一。

  但是今晚,可能是因为秦纯说了会等着她吧,同当年的小阿狸一样,生气了也舍不得跟她闹,唯一的手段就是静坐抗议,那样的笨拙,那样的憨傻,那样的心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抱住,软语安慰,再用亲吻伴着劝哄,许下种种的诺言。

  于是李崇光对于鸿衣今晚一如往常的沉默就有些不满足了。

  “成了?”

  “是,主公。”主公终于说了一句他能理解的话,鸿衣在恭敬地回答之余颇有些欣喜。

  “属下今晚才明白了主公的慧眼如炬,那常百岁确实是个人才。”鸿衣心悦诚服地躬身道。

  李崇光但笑不语。

  鸿衣想了想,接着道:“赤炎会的交易引来了青帮是真的,但是严延之并没有要常百岁动手搅局的意思;警察出动了也是真的,但是并没有计划在青帮和赤炎会混战的时候将两方一锅端。常百岁用一个虚拟的卧底将现有的简单事实串联成了一个惊天阴谋,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比任何一个做出来的局更自然、更周密,也更有效。”

  “恩,这一点,孤也很欣赏。”李崇光鼓励地看了一眼鸿衣。

  鸿衣红了红脸自然而然说得多了起来:“这一次萧乾可是要伤脑筋了,好不容易收服了赤炎会为警方所用,对付青帮、对付暗宫,这一下赤炎会和警方是不得不杠上了,反倒被主公拿来利用了!等赤炎会和警方相互内耗的差不多了,主公再将暗宫之中不安分的和赤炎会一起清出去,到时候,暗宫不费一兵一卒就做了一次大清扫,萧乾和警方虽然是做足了苦力,然而到头来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啊,说不定还会因为其鬼祟的行为而理亏,连累当局要被迫向我们做出合理的补偿呢。”

  李崇光笑了笑,看夜景的眸光变得锐利起来:“孤,不愿与当局相争,从前,也多有宽容,可是他们实在是没有分寸。且为敌就为敌吧,打一场也没什么,竟然让萧乾来做卧底。萧乾是□□的第一人,竟然只是改了个名字就来了,而且瞧瞧他的艺名,‘肖乞’,姓同音,名字更是直接取了半边,他们当孤是死人吗?做戏不做全套太没有诚意,没有脑子也可以拿出态度来嘛,孤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去配合他们,且为了他们日后不再来恶心孤,孤势必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鸿衣愤然而鄙夷地撇了撇嘴:当局的每一个高官都有暗宫的人盯着,更不要说是“□□”了,一个个自出生起,详细的报告就放在了主公的案头上,就连他,一个小小的近卫想查都能查到萧乾的真实身份,更不要说主公了,恐怕第一眼就看透了萧乾,可恨萧乾还臭不要脸地唱大戏。

  说不定主公离开宫中就是因为懒得再看萧乾这个跳梁小丑呢?主公对于她不喜欢的戏总是一点耐心都没有,说是尴尬得起鸡皮疙瘩。

  鸿衣想着就抬头看了李崇光一眼。

  “可怜萧乾还在苦苦支撑着即将轰然倒塌的危墙,也可怜我那卯着劲和萧乾打擂台的父亲,至今连萧乾都查不清楚,还做着一统江山、千秋万代的美梦。”李崇光淡淡地笑了笑,鸿衣却苦了脸。

  “请主公,息怒。”

  “是啊,常百岁首战告捷,孤,应该高兴一下,惹人生气的就不想了。”李崇光摆摆手,眼神柔和了起来。

  “是啊!常百岁虽说到底是靠着主公才能圆满完成任务的,但是毕竟是第一次,已经很是不错了。”鸿衣立刻顺着李崇光的话说。

  “也算不上是靠着孤,改了萧乾发给熊大志的消息、完善计划中的几个漏洞虽然是他现在还做不到的事情,但是他是在为孤做事,主要受益者是孤,指点他一二、帮个小忙,是孤‘分内之事’啊。”李崇光挑眉看了看鸿衣。

  “需要别人帮忙没什么,需要盟友帮忙就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偶尔脸皮厚一点又有什么呢?事情办成了,不是吗?若是清高自持的萧乾能有常百岁一半的市井气,将他的傲气端得低一些,不是玩弄灸目而是诚心相交,招安为己用,那么早已和警察是一家人的赤炎会也不会变成他的鸡肋,今晚的苦恼、日后延伸出的困难就都不会有了,孤,也不会只是用一个常百岁逗着他玩。”

  李崇光颇有些棋不逢对手的无聊无赖,挥挥手,跳窗户夜会美人去了,留得鸿衣追到窗边痴痴地目送。

  而另一头的暗宫之中,符顺也有些痴痴然。

  符顺被带进房间的时候想着,他大概会见到太王夫的近卫,或者是什么贴身侍从之类的,毕竟,曾经有幸在几个大集会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太王夫的常百岁曾经说过,太王夫是一个盛气凌人的人。

  身居高位又毫不掩饰傲慢,符顺几乎是肯定,所谓的“太王夫召见”不可能是太王夫亲自来见他们这样的小人物。

  所以当符顺进了房门大咧咧地直着脖子,鲁莽地直接与在首位端坐着的、艳光四射的美人眼对眼的时候,符顺惊愣地都不知道低头了,幸亏有常百岁很快反应了过来跪下行礼,否则符顺不知道自己要盯着太王夫发呆到什么时候,可能是到脑袋搬家的时候。

  符顺趴在地上的时候以为自己会被训斥,或者是被太王夫晾上一会儿以示惩戒,没想到太王夫很快就让他和常百岁起身了。

  符顺站起身之后不自觉地退后半步,瞥了一眼与自己并排站着的常百岁,恨不能躲到常百岁的身后去。

  符顺局促地攥着拳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盯得眼睛发花了也不敢动一动眼珠子。

  旁边的常百岁也是低头看脚尖,不过那笔直的腰背、双手交握在下腹处的隐隐从容,让太王夫的视线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常百岁也没想到太王夫会亲自来见自己和符顺,在常百岁看来,太王夫是一个很黏自己妻子且爱出风头的贵族。

  符顺因为在是在赤炎会中,赤炎会资历尚浅没有资格参加大朝会,一些中秋、中元夜宴更是只能在外围遭罪,所以没见过太王夫。然而身在青帮的常百岁则确确实实地见过太王夫好几次,甚至有那么一两次机会近距离偷看了一眼太王夫的天人之姿。

  在常百岁的记忆中,凡是可以出席的集会,太王夫必然会牢牢地守在先帝的身边,并不是那种马子贴在大哥身边蹭威势的低级炫耀,而是很明显的守护,既是关怀先帝的完全,也是对妻子的紧张。他不是那些连炫耀都低级的女人,那些女人不过是男人挽在胳膊上的一朵花,领带上的一枚别针,用得很不走心,甚至丢了也不会回头找,随时都可能被换掉,甚至不如那些大哥用惯了的枪。

  无论在别人眼中,先帝是如何的高高在上,在太王夫处,先帝总是这头护食的头狼要悉心守护的妻子。

  有一年中秋,当局的一个政客对着先帝说了几句酸话,于是包括常百岁这个小人物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太王夫是如何不带一个脏字地将那个政客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并且借机算总账,将暗宫里里外外所有那段时间惹先帝不痛快的人点了一遍,最后再由先帝出面做好人,施恩与众。

  这是一个骄傲而情深的人,所以先帝骤然病逝,新帝继位的时候,有人对于太王夫没有垂帘听政很惊讶,而常百岁却觉得当然会这样,且对太王夫隐隐佩服。

  自从跟了暗帝,又知道了王上与太王夫之间并没有不愉快,常百岁对太王夫更是有了一点亲近,以及,些许同情。

  给一个早慧多智的帝王当父亲并不是一件容易享的福,放在普通人家,哪一个与父亲意见不合的女儿会直接给父亲一个小小的教训让父亲自己认清现实呢?

  在常百岁看来,王上之所以突然离开暗宫,大有可能是因为太王夫不满足于暗宫“大隐隐于市”的现状,甚至要忍让年岁还没有暗宫里的砖头长的当局的挑衅;而王上则继承了先帝的想法,认为时代在变,暗帝过去就没有坐在龙椅上,更像是王爷管着自己的封地,现在就更不可能再玩封建帝王那一套了。

  所以王上将所有的糟心事都丢给了太王夫,让他也知道知道,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是一件累死人的事,一统天下就更不是人干的了,太王夫连同着暗宫上下的“精英”连一个小小的肖乞都对付不了,还要王上亲自费心思,自然就应该认清现实:既然能力有限,就安安分分的罢,既不要好高骛远,也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尽管顶着太王夫越来越灼热的视线,常百岁兀自岿然不动。

  “你,叫符顺的,”符顺闻言一抖,“出去吧,问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太王夫垂着眼睛挥了挥手。

  符顺如蒙大赦,担忧地看了常百岁一眼,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常百岁越发恭敬地等着。

  “我到现在还没理清楚我那狠心的女儿的手段,”太王夫在一段静默之后突然开口道,“但是,肖乞现在风头无两,会去算计他,且能算计成功的人,也只有她了,你,这个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影响了全局的人,必然是她的人。”

  常百岁恭敬地躬了躬身。

  “好好听话,用心做事吧。”

  常百岁抬了抬头,最终只是跪地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门关上的一刹那,垂着眼睛的太王夫抬眼看了门口一眼,而后叹了一口气歪靠在了一边,似看非看地盯着案几上的茶盏,茶盏渐渐地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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