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青炉合卺酒【结局】

　　近一年的跋涉，几乎耗尽了卫玠全部的精力，他以有五日未能收到卫璪的书信，虽然心里不愿相信，但卫玠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结果。

　　匈奴的铁骑已经踏破了洛阳的城门——洛阳沦陷了。

　　卫玠一身缟素麻衣，坐在江边望着远处万里苍茫江水，这是卫家弟子来到卫玠身边，问他说：“小叔我们马上就到江夏了，为何您似乎不太开心？”

　　卫玠偏过头，淡淡答道：“看到这茫茫无边的大江，就不由变得百感交集起来，若是无法免去这些情感，谁又能做到派遣如此多的情绪。”

　　卫玠一直以为自己早已看透了生死，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发现他根本就是不堪一击，从前他的身边有卫璪，有母亲，有乐悠，即便是天崩地裂他的身边至少还有人，陪他一起面对未知的困苦，可如今，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他，他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不堪一击。

　　来到江夏，卫玠第一时间就接到了征南将军的邀约，待卫玠来到将军府时，一小童早已站在门口等候多时。

　　小童见到卫玠连忙上前迎接，问道：“请问可是卫冼马？”

　　卫玠道：“正是。”

　　小童连忙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我家将军已等候您多时，请随我来。”

　　山简今夜临水设宴，周边名士几乎都收到了请帖，鲜少有人未来。按照以往的惯例，清玉依旧坐在屏风后，听名士们把酒言欢，清谈辩论。

　　她总是坐在屏风后静静听着，从不多言，直到宾客散尽她才会从屏风后走出来。山简曾说，她这点像极了她的祖母，她的祖母当年便爱如此坐在屏风后，彻夜听嵇康、阮籍他们长谈，祖父总会在事后与祖母探讨他们方才探讨的话题，品评一番。

　　只是清玉更喜欢去猜测那些人会如何提问，又如何作答，若是能有人问出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或比她心里的答案还要精彩，清玉总会忍不住对那些人报以更多的关注。

　　“眼下国事如此，你我也不能置之事外，唯有共同御敌，为国尽忠，这次才是人活着的意义。”山简举起酒杯对众人说。

　　吴家弟子言：“有人如乐令杯弓蛇影，有人装疯卖傻，有人却似卫仲宝那般舍生取义，皆是选择不同，但也能从这里分辨出，谁才是白璧无瑕。”

　　一时平衡被吴家子弟打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直到那个身穿白衣，一直静静坐在角落的男子突然开口，说道：“人有不及，可以情恕，意不相干，可以理谴。”

　　众人忍不住纷纷看向角落，那个白衣男子看上去很年轻，穿一袭白色衫子，秀眉干净的似遥远的青山，一双狭长而秀丽的眼睛，镌刻着幽深清澈的潭水，转盼流光。

　　那人看似纯净却又复杂、看似风流却又内敛。

　　清玉透过屏风静静望着那抹身影，她以为卫玠选择此时开口，是为了自己的兄长与亡妻的父亲。怎想，他从始至终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她突然觉得今晚的清谈格外无趣，便抱着自己的琴，转身就走。

　　可没想到，就在她转身的时候，琴匣却不小心扫到了矮几上的茶碗，“叮”地一声，茶碗滚落在地面上，瞬间碎做几瓣。这声音并不算大，在场众人并没有几人听到。

　　可就在清玉以为自己侥幸逃脱一劫时，他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来。

　　清玉只觉得心慌得厉害，她明明知道隔着屏风，卫玠根本不会看到她，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成家立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又任性的他了。

　　而此刻，卫玠那张从不见悲喜的面容，终于有了裂缝，他投在屏风上的神情纯净至极，带着深深的眷恋，没有丝毫设防。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五官舒展柔和，仿佛小孩看到了让他深信不疑的人。

　　夜色渐深，众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山简却独独将卫玠留了下来，卫玠坐在山简为他安排的房间里，将最后一盏灯火压灭，方才在亭中，山简向卫玠提起了自己的女儿，他说他的女儿精通音律，熟读庄老，或许这正是天意。

　　卫玠以为当年她选择和自己的父亲远走，或许早已许配了别的人家，说不定早已是夫妻和睦，她本说过，她要他的夫君只能有她一个妻子，她绝不做妾的。

　　卫玠打开房门，此时夜深人静，卫玠缓缓走出两步，便看到一个女子静静立在月下，与他遥遥相望。

　　此时的月光像极了家乡的洛水，而那个令他朝思暮念的人，就立在洛水的另一边，卫玠毫不犹豫的朝水里走去，像是终于找到了丢失已久的方向，他每一步仿佛都像是跨越的千载万年，而他只是怀抱着唯一的信念，在茫然的前行，不能停歇。

　　卫玠来到女子身边，盯着她姣好的面容，轻声道：“清玉，是你”

　　清玉伸出手，抚上他消瘦的面容，微笑道：“是我。”

　　卫玠难以置信的抓住那只手，苦笑着，“我们又见面了。”

　　“我说过的，即便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可总有一天我们还会相见。”

　　五日后，卫叔宝亲自登门到将军府提亲，一时间轰动了整个江夏，山简自是笑脸相迎，极干脆地答应了卫玠的提亲，他说：“过去戴叔鸾嫁女，只嫁给贤人，不问地位贵贱，何况卫氏是权贵门户有名的人呢！”

　　山简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幼便是捧在手里宠大的，婚礼自是极为盛大的，加之江夏一直处于紧张的气氛下，好不容易盼来这样一个好日子，所以当日江夏上上下下无不是热闹欢乐的。

　　屋外清风明月，屋内红烛相映，清玉与卫玠分坐矮案两侧，她此刻手执纨扇，遮住了半张面容，卫玠伸手替她取下纨扇，放在矮案上。

　　露出那张令卫玠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熟悉是因为她比之从前并未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清丽秀雅的，陌生的却是她今夜红妆精点，眼波流转间，秋水依依，无意间媚态尽显。

　　葫芦从中间切开，用红绳拴在一起，里面盛的便是合卺酒，她伸手拿起一边，轻轻一瞥，媚意无边，“青炉合卺酒，从此以后，你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卫玠拿起另一半葫芦，与她一起喝尽合卺酒，放下葫芦，卫玠静静望着清玉，半晌问道：“你不介意吗？”

　　清玉明知故问：“介意什么？”

　　卫玠低下头，有些踌躇，“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一心一意的夫君吗？”

　　手忽然被握住，卫玠惊讶地抬起头，却不知清玉何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她慢慢坐下来，靠在卫玠肩上说：“之前是介意的，可见到你后，我发现，你比什么都重要，思君不能相见，才是真的痛苦。”

　　“夫主，想听曲吗？我弹给你听好不好？”清玉又道。

　　卫玠温声道：“好。”

　　清玉站起身，取过一直立在墙边的琴，“铮”地一声，琴弦动，勾起种种过往，勾起所有回忆，都已自己或欢喜或悲哀的方式，宣告了最终的结局。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https://www.xdingdiann.cc/ddk161927/8835158.html)


1秒记住顶点小说：www.xdingdiann.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ingdian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