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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待到乘且归


  山该本想直接回绝了清玉,因为这个念头实在是可笑且无礼,可转念一想,他这个侄女虽然外表温和,但骨子里确是个比男儿还要硬气的女郎,若真强行要她嫁过去,只怕会适得其反,万一逼得太紧再逼出人命,山家的声誉岂不是要一落千丈。

  思量片刻,山该又想或许清玉这丫头本就是是愿意嫁给嵇眕的,毕竟那嵇眕也是个仪表堂堂的谦谦君子,女郎面皮薄他也能多少理解,心悦而不敢言,不好意思直接应承,便寻了一个看上去不错的幌子。

  自认为看透了侄女心思的山该,满意的捋了捋胡须,说道:“伯父也不是不通情理,若你想与嵇公子比试,以后说出去也不乏是件趣事,那就这么定了吧。”

  寒风冷月,山简走到池边不出意外的寻到了靠坐在回廊下的清玉,他走过去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给清玉披在肩头,心疼地感叹道:“阿玉,你大伯父也是为你着想,何必如此这般言行激烈,那嵇家公子虽是比你年岁长些,但却是父辈最亲近,也最熟悉之人,你若嫁过去倒也不会受什么委屈。”

  山简看清玉依旧不曾有所反应,便知这丫头是铁了心不愿嫁,随即转了话锋,“唉,也罢,若不想嫁咱们便不嫁,父亲自会替你做主,只是若要比试,阿玉还是要想清楚啊,这么大的事,你大伯父定不会只请嵇家公子前来那么简单,到时候若有其他贵人,万一输了可是很丢颜面的,阿玉真想与嵇公子较艺?”

  山简知道清玉此刻定是心乱如麻,也不忍再去打搅,说完想说的话,便转身离开了。

  山简走后清玉终于不再是斜靠着一动不动,清玉忽的在沿边站直身子,

  她本来还想着若没旁人在场,大伯父会不会偏向于嵇眕,可若真如自己父亲所言,到时会有许多人在场,这对她便公允了许多。

  清玉忽在廊边站起身子,立在廊边的石沿上,低头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如镜的水面仿佛能够照清人的心底。

  退去木屐清玉将足伸入池中,任自己随之沉入冰凉的水底,她提着裙摆一步步朝池塘最深处走去。

  对面的青石上,山遐不知何时已懒懒地躺在了上面,头枕在手臂,面具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山遐偏过头望着清玉说道:“怎么?怕输的太难看,所以打算溺死在这池中?”

  清玉面无表情的望着山遐,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山遐嘴角一扯,生气极了,他的阿妹怎么可能这般无用,为一场还未谈妥的婚事而伤感,“这池水太浅,你若想寻死,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口水井,那里定没人发现还不会让你反悔。”

  哪有带亲生阿妹去寻死的阿哥,还有她何时想死了,简直莫名其妙。

  清玉蹲下身,从水中捞起一块石头就往山遐那边丢,也不知丢出去的石头都去了哪里,她完全没有听到石头落在水里,或地上的声音,只在她重新摸到一块石头准备丢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山遐说:“丢吧,只要能让你心情有所缓解,你随便丢,我,今日暂时不还手。”

  清玉慢慢将手中的石头握的更紧,石头的棱角刺痛手心,清玉缓缓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璀璨的星子,用一种无可奈何地语调,悠悠的说。

  “好像下雪了,江夏的雪畔应该会很美。”

  山遐突然睁开眼睛,手扶着青石坐起身,却发现不论是池中还是回廊里,都不曾有清玉的身影,水面如往昔一般平静的倒印着夜空,池中几株睡莲开的正好,有晚风吹过吹得睡莲摇曳,水面泛起皱褶,碎了星辰。

  有些人就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第二日,清玉仔细回忆着折扇的模样,在草纸上来回勾画,直到满意她才将笔在瓷碗中洗净放回架上,清玉把折好的草纸装在袖中,对外面喊道:“霓裳,帮我备车,我要亲自前往卫氏府邸。”

  “诺,霓裳这便去准备。”

  清玉走出两步突然停下,双手一伸看了看自己身上碧色的衣裙,眉头紧蹙,说道:“当真是俗不可耐。”

  重新换上一身纯白的衣裙,清玉走到镜前,惊讶的望着镜中清雅舒丽的自己,甚至有些不太敢相信,她从前只觉绿裳可以让她看上去更加稳重,却不想自己穿上白裳也可以这般飘渺出尘,不沾一丝烟火气息。

  真好!

  清玉愉悦地踩着木屐走出小院时,姝儿正站在墙角,见到她立刻跑来,怯怯问:“阿姐真的要出嫁了吗?再也不陪姝儿了对吗?”

  清玉听霓裳说昨日她离开后姝儿便一下子沉默了起来,变得心事重重,不管霓裳怎样逗乐,姝儿皆是极不开心的模样。

  二伯父身子骨不好,姝儿从小基本都是清玉带大的,应儿不管平时再怎样大大咧咧,只要碰到关于清玉的事情,姝儿总是表现的异常敏感脆弱,或许是对父爱的缺失,姝儿常常会莫名恐慌,害怕哪一天会失去最重要的人。

  清玉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姝儿的鬓角,微笑着说:“姝儿难道不信阿姐不会抛下姝儿吗?”

  姝儿低着脑袋,不时偷瞄一眼清玉,发现清玉没有在骗自己,姝儿连忙点头,“姝儿相信。”

  清玉满意的笑着,双手搭在姝儿的肩膀上,正声道:“那姝儿可记得现在该做什么了?”

  姝儿站直身子,极认真的回答道:“阿姐说,即便姝儿是女童,也不可荒废功课,应当每日认真读书习字。”

  清玉宠溺的捏了捏姝儿的小脸道:“真乖,快去吧。”

  牛车在卫府大门前停下,清玉带好帷帽让霓裳搀扶着走下车,将车辆交给卫家奴仆,便有三位训练有素的童子前来带着清玉去寻卫玠。

  “曲声无人和,霜雪染愁鬓。执袖添几笔,飘零复许多。待到乘且归……”

  清玉停下脚步,伸手将眼前的白纱掀起少许,只见梧桐树下,一位不曾加冠的白衣少年,执笔伏案,几番落笔又几番摇头,终苦思无所获。三位童子见清玉停了脚步,窥于梧桐树下,也就了然,其中一位童子走到清玉身边作揖道:“女郎,这位乃是河东卫家庶出子弟,名唤卫贤,字元真,擅作诗。”

  卫贤,卫元真,清玉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确定她不曾在历史上或别人口中听说这个名讳,才默默点了头。

  见卫贤百思难以接上最后一句话,清玉放下轻纱,行至卫贤面前。清玉望着矮案上的文房四宝,说道:“可否允妾一试?”

  卫贤稍稍抬头,顺着清玉的衣裙一路望上去,却发现这女郎衣着极为素雅,身上除了一只兰玉佩环,在不曾寻到任何多余的配饰。曼妙的轻纱下,卫贤看到清玉的容貌,微微一愣,随即俊美的脸庞便是一红,慌张的站起身,冲清玉微微作揖,“一时兴起,觅得此处,落笔之时,却难以表述,让女郎见笑了。也罢,女郎愿意赐教,贤自当虚心受教。”

  “赐教谈不上,只偶尔听闻小郎君的诗句心生仰慕,又见小郎君与其他士族子弟很是不同,有心想与小郎君相交而已。”在清玉的印象里士族最大的特点便是清高,执着于士庶之分,而这个少年却出乎意想的谦和有礼,温恭自虚,这点很是难得,也让清玉对着少年的第一印象变得极好。

  清玉摘下头上的帷帽,她自己还不觉得什么,卫贤的脸已是红透,连忙低头回避。清玉拿起笔在诗句的空白处填完一句,再抬头时,便见卫贤窘迫的模样,心中也不由感叹:河东卫家男子的容貌与风姿,即便是庶出子弟也净属上品。

  清玉重新带好帷帽,在不顾卫贤,径直向童子走去,直到清玉离开,卫贤才抬起头,走回岸边,拿起案上的草纸,踏步咏道:“曲声无人和,霜雪染愁鬓。执袖添几笔,飘零复许多。待到乘且归,终将华序歌。”

  童子将清玉引至八角亭,便恭敬地退到了远处。

  眼下时间还算早,卫玠一人坐在八角亭下,捧着竹册,读的极是入神,宽大的纯白广袖垂在地上,他也毫无所知。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清玉也不忍就此打扰他,索性将脚步放的极轻,缓缓走到亭边,站在那里安静地望着卫玠。

  阳光将叶片照的仿佛一块块翠绿透亮的玉石,就连叶片的脉络也照的极为清晰。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片碧叶飘落在竹册上,卫玠将竹册微微倾斜,任由叶片顺着竹册滑落在他似雪的白衣上。

  卫玠抬起头,见到立在亭边地清玉微微一愣,随即温和的笑着说:“我就知你今日一定会来,所以一直在此等候,果真,被我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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