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这天气突然诡异的放了晴，本尊走在回家的路上，被复出的暖阳照的心情大好，这次终于出了我心中积怨千年的这口恶气。

　　话说这虚空幻境还真是不错，就算本尊无能，无法修复云梦镜，至少也能在临死之前，把前尘旧账通通结清，更是要好好问问我的那位前夫君，弃了我这旧爱，你与那新欢过的可好？

　　过了午时，回到竹屋后还未进院子，大黄便远远的跑出来相迎，待我蹦跳着进了院子时，发现爷爷他早已归来，正坐在屋子前编制竹条篓子，见我欢跳着进来，抽了口烟袋憨厚的笑道：“沐儿去哪了？过了生日就忘了爷爷啦？啊？”

　　我紧盯着爷爷苍老的容颜，这是我今生最重之亲人，这画面正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它象征着我的童年，千年未曾体会过的慈爱，瞬间激发出我心中那份属于凡人的情感，无需我故意掩饰，不自觉的便回到了儿时的状态，仿佛我这千年的风雨，都只是我十六岁生日时的一个梦罢了，压根就没发生过。

　　我强忍着鼻尖的酸楚和内心的激动，撒娇道：“嘿嘿，爷爷上山砍竹子，都不说叫我一起，还怪我！”

　　地上的竹条光滑整齐，阳光下竹香四溢。

　　说话间我拾起几根竹条，居然还记得编竹条的方法，手指灵动相互交错，拼织出一只小狗模样的玩偶，显得活灵活现。

　　爷爷的腿脚一直不好，直到爷爷临终前告知我身世之时，也未曾弄清楚爷爷到底得了什么病，想着待会找个机会瞧上一瞧。

　　可惜我妖界历来不喜欢写字，不像天界跟人界的祖上留下那么多医书典籍，导致妖族的医术着实是太差劲了，一些个已经修行颇深的老妖，甚至丢人的跑去人界瞧大夫，若是我那号称清潭圣医的若瑶姐在，那该多好，治爷爷的病定是没问题。

　　我们祖孙俩每日都要多编些物件拿到镇上去卖，好换些汤药治疗爷爷越发严重的腿疾，因为手工精巧价格便宜，拿到镇上半天功夫就几乎被通通买光。

　　夕阳映的街上一片殷红，市集的喧闹渐渐淡了。

　　我高兴的收好钱袋，将剩下的几个竹篮捆在扁担上，老远却看见芊璃气喘吁吁的跑来，她告知我说，吴老太爷已经报官捉我，让我快些躲躲。

　　爷爷听了原委后脸色蜡白，催促我快些离开，这一幕我都历过，套路熟的很，但这次却是晚了些。

　　几位衙役上前拦住我们，带头的衙役将官刀横在腰间，怒指我呵斥道：“好你个凶犯，还敢招摇过市，拿下！”

　　爷爷茫然惊恐，赶忙上前去阻拦那欲将我带走的两名衙役。

　　在这道法昌盛的年代，衙役们经常挨揍，之后鼻青脸肿的躺在地上，苦楚的看那一席素袍的世外高人漫天乱飞，许是难得遇见个我这样的软柿子，自然要好好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街市中的行人闻声，都想瞧瞧这次衙役的下场如何，纷纷凑过来扎堆看热闹。

　　爷爷拦住两名衙役，和气的说道：“官爷息怒，小民没做过违法之事，怕是官爷误会了。”带头衙役不由爷爷多说，一把将他推倒在地，狠狠的踢了几脚。

　　我怒骂着，使劲的想去抓地上的扁担反抗，却怎么也拗不过那两位衙役，被死死的按在地上，这凡人的肉身委实太弱了，浑身的怒气憋在心头破口而出，怒骂道：“人皮畜生，放开我爷爷！”

　　我见爷爷被打心急如焚，骂了几句他们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情急之下咬了一位衙役的胳膊，挣脱束缚冲上前去想要制止他们，那带头衙役截住我，重重将我推倒，凶神恶煞的说道：“好你个刁民，竟敢抗法。”

　　说罢，他便抽出明晃晃的官刀，围观人群一阵唏嘘，纷纷抬头仰望四处寻觅，想看看屋瓦上是否有白衣人或者黑衣人出现。

　　按照他们的逻辑，此刻正是英雄救美的最佳时机，身为世外高人，练了几十年的武艺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搞不好还能被人以身相许。

　　然而，天上连只苍蝇也未曾经过，又都纷纷低下头，沮丧的继续观望。

　　芊璃见衙役动了刀子，心知大事不好，连忙从自己身上掏出玉佩挡在衙役面前，那衙役见了眼睛一亮，心中暗暗发笑。

　　那衙役听芊璃对他小声说了什么，见她人长得漂亮说话更是好听，立刻觉得自己沐浴在百花香风之中，颇有江山在握美人在怀之感，没用芊璃多废口舌，便将此事平息。

　　芊璃恭敬奉承的对着那带头衙役连声道谢，将我从地上扶起，死死的抱在怀里。

　　本尊哪受过如此欺辱，也气愤我这软弱无力的凡人之身太过不中用，但凡我有一丝法力，不将他们碎尸万段，而后追到幽冥殿喝茶坐等他们转世投胎，再打上个千百来回，我妖神的位置便给他坐。

　　衙役油滑的将玉佩偷偷收入囊中，斜眼漂着我呵斥道：“把这地上赃物都没收，念你年纪尚浅，本爷我今日不跟你计较。”

　　几位衙役疯狗一般叫嚷着上前，将我手中的钱袋抢走，这跟强盗又有什么区别？

　　我心中愤愤不平，无奈自己被芊璃奋力的顶在墙角，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忍气吞声，硬生看着这帮强盗嚣张的离开，围观人群见没了下文，便也散成三两人一堆，分开讨论总结此事。

　　事后，芊璃帮我扶起爷爷，虎口婆心的责备了我一番，怪我不该如此莽撞。

　　她说这群人明摆着就是被吴老太爷给收买了，故意过来找茬的，给些钱打发他们回去，胡乱交个差也就罢了，何必已命相搏，在大街上他们就敢这样，若是被带回衙门里，还不知道要用什么卑劣手段，如今没有受皮肉之苦已然是万幸。

　　我知道芊璃是一片苦心，她在大户人家做丫鬟，对这帮人的阴险手段极为了解，纵然我有一肚子怨气，冷静想来，我如今跟一个凡人又有何区别，还要那妖神的尊严有何用？若不是今日芊璃及时赶到，自己还不知道如何被这帮衙役整治，最主要的是连累爷爷跟着受罪，便硬吞了这恶气不在言语。

　　只是那玉佩对芊璃来说格外珍贵，我不禁替她心疼，这玉佩本是一对，合二为一便是她身世的唯一证据，没有这个，她要如何找到自己亲生父母。

　　芊璃浅笑，无所谓的说道：“算了，若是他们想来找我，早就该来了，若是不想，我留着也是无用。”

　　芊璃言语轻松，但我看得出她这字里行间中的无奈与凄凉，至少我还有爷爷，而她却什么都没有，我不想让她自暴自弃，告诉她要有希望才能活的快乐，或许他们一直再找你，只是还没有找到而已。

　　芊璃拾起地上的扁担，叹气的说道：“唉！或许吧，说不定这玉佩在别人手中辗转，终有一天会被他们发现，进而过来寻我也说不定。”

　　我刚收拾好东西，街角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嚷，令所有路人眼中一亮，街上顿时平添出许多节日气氛，听上去像是那群衙役在抓贼。

　　在团结一心的青木镇出了贼人这等大事，定是人潮涌动奔走相告，但这次与寻常的抓贼环节截然不同。

　　这里的居民安逸久了，甚至觉得自己在虚度年华，得了这等机会，都会纷纷提着棍棒扫把冲出家门，奋勇争先，满大街的追打贼人，这关系到今后几年内的酒后谈资，谁都不想落下。

　　可这一次，路人们全都闪到一旁，各自抢占个有利位置等着好戏上场，我身后卖云吞面的大叔恍若泥塑，全然不顾锅里的面已是成了浆糊，聚精会神的探头朝街角观望，整条街道人头攒动万籁俱静，仿佛都在等待一个神圣的时刻。

　　最先瞧见的，是楼上一位身着绿色肚兜的少妇，指着街角大声疾呼：“哎！来了来了！”

　　众人纷纷看向少妇，男人们都唏嘘一声，可其中一位却是惨叫：“啊？夫人！你不是给你爹扫墓去了吗？怎么会在王掌柜家里？”

　　那少妇目瞪口呆。

　　片刻间，后院传来有人破窗而出的声音，从这轻盈的落地声可以判断，呃……王掌柜是个好身手。

　　这一插曲全然不影响正戏开始，无人理会这绿油油的身影是如何冲上楼捉奸的，似乎这已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有这位仁兄自己还蒙在鼓里，真是可悲。

　　街角一阵骚动，一位戴着大头娃娃面具的青衣书生转过街角，风一般狂奔而来，这大头娃娃许是从街上顺的，浓眉大眼配上一张咧笑的嘴很是喜庆，他身后穷追猛打的正是刚才那几位衙役。

　　几位衙役挥舞官刀，脚下尘烟四起，面容扭曲，奋勇拼搏，身姿煞爽，好几次冰冷的刀锋贴近书生的后背，刀刃的嗖嗖破空之声在他耳边回响，本尊都替他捏了一把汗，若不是书生戴了面具，我倒是想看看他此刻是何等的神情，定是极为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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