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知道顾斯年和秦进两人都进了纺织厂，夏曦也很是为两人高兴，按照承诺请了两人在国营饭店吃饭，因为两人都是北方人，便叫了三碗白菜肉馅饺子，花了九毛钱外加六两粮票，又买了一斤散装啤酒两毛钱，算是比较体面的一餐了。
这年头的东西没什么花哨的名头，东西货真价实，一碗饺子那就真的是满满一大碗饺子，够一个成年人饱腹。夏曦怕两人吃不饱，还多叫了三份油条，花了三毛钱。
这年头难得见荤腥，顾斯年和秦进两个也不客气，埋头苦吃，大半碗饺子下肚，这才就着饺子汤吃起油条来，边吃边说话。
“……我在采购部，以后少不了各地跑，小曦要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可让我帮你捎回来，费不了什么力气。”秦进一口汤就一口油条，吃的满嘴是油。
“好啊，以后有什么东西想买会找你的。”夏曦也不客气。
秦进哈哈笑道，“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我也在县城了，能够常常见面，等我发了工资，请你吃大餐！看电影！”
秦进属于新进员工，月工资是20.5毛钱，每月还有几块钱的补贴，加在一起也有24块多，如果出差多，还有出差补贴，吃住又都在厂里，比起在村里干农活，那是强了百倍，也怪不得人人都想进城当工人呢！
看着秦进高兴的样子，夏曦也笑了，“好啊，到时候我要和顾大哥狠狠宰你一顿，叫上几个硬菜，要吃心疼你！”
“你就放心吧！哥我如今也是一名优秀的工人了，端的是铁/饭碗，吃的是国家粮，你一顿饭还是吃不穷我的……”秦进口气颇大，神情中有骄傲也有苦楚，十几岁就下乡干农活，从一个半大的城里孩子到现在干的一手好农活的青年，这其中的辛酸只有他自己清楚。
顾斯年拍拍他的肩膀，“行了，现在总算是工人阶级了，回头记得给家里人去封信，让他们不要担心，还有，手头给我紧点，也别全都寄回家了，总该为自己想一想，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还要成家立业，总不好手里一个钱都不留……”
顾斯年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兄弟对家人毫无私心，在村里时，每年的分红和口粮都要省下来寄回去养家，只是那些个兄弟姐妹却各有私心，等到家里老爷子平/反，官复原职时，为了上头给的那几个工人名额，抢破了头，半点想不起这个在下乡的大哥，还是老爷子看不过眼，利用手上的关系将大儿子调了回去，只是回去了却没工作，只好闲在家里，受了不少白眼。
后来，秦进自己也受不了了，自己去城郊收菜，然后拉到城里卖，正式开始了菜贩子的生涯，虽然这份工作不体面，却着实赚钱，秦进后来的生意本钱，就是靠卖菜赚来的第一桶金。
秦进这会还没看透家中那些兄弟们的本性，原本就打算着只留最基本的生活费用，其它钱全部寄回家养弟妹，这会听顾斯年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便决定只寄一半工资回家，自己留一半，将来成家立业。
秦进打小和顾斯年关系好，最崇拜的人就是他，他说的话他是最肯听的，比自家老爷子的话还管用。既然他这么说了，他就觉得有道理，就照做了。
夏曦也觉得顾斯年说的有道理，秦进这人在这方面有些太大方，有顾斯年看着也挺好的。
“顾大哥，你是在什么部门？也是采购部吗？”夏曦问。
“不是，我在行政部。”顾斯年笑着回答。
夏曦表示很好，顾斯年这厮看起来就非常适合搞行政，人家情商是杠杠的，在村里那几年，村支书和大队长都对他很是赞赏，就是那些个知青们也都对他服气。
时光匆匆，转眼时间来到了76年，夏曦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夏家大哥早就和妹子商量过她的前程问题。以当下人们的观点看来，考进厂子当工人，然后再找个同单位的同事结婚，是最好的出路，这样两口子都在同一个单位，还能分得一套婚房。
说起婚房，这几年来越发紧张了，每个单位每年新修的房子就那么多，可单位上那些个结婚的人远远超过房子的数量，典型的狼多肉少，人人都盯着主管分房的房管处。
夏曦却不打算进工厂，她知道来年便是重新恢复高考的时候，她不想进了单位到时候反倒出不来，妨碍了她参加高考。反正还剩一年时间，也不久了，她还不如趁此机会多进山打几回猎，好好在空间种几回粮食，然后倒换成现金和票据，为将来多备些原始资金。
她从秦进和顾斯年那里得知，京城这会的房价很便宜，一栋品相较好的四合院也不过几千块。等到恢复/高考，京城里的房价估计得涨，那时候大批知青回乡，住房肯定紧张，而且越往后越紧张。
她现在手头已经积累了几万块现金，想赶在知青回城前先在京城买一处院子下来，等以后自己考上了京城的大学，也有个自己的住处。只是在京城买房这事，要是没有门路和人脉，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夏曦灵活的将陷阱里的野鸡用绳索绑了，放在背篓里，用野菜盖好，回头一看，秦进正使劲巴拉一旁的树根，“你这是在做什么？”
“嘿嘿，你瞧瞧！”秦进指着那粗长的根/状物，“这可是山药，等会我们用来炖野鸡吃正好！”
额，好吧，早就知道他周末跟着她回村，就是来打牙祭的，可看到他这幅馋样，她忍不住想要问问纺织厂的伙食就那么差吗？搞得没见过肉一样。
顾斯年在一旁看着夏曦无语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经过他这几年和风细雨般的接触，夏曦已经和他们两人关系日益亲密。自打夏曦高中毕业赋闲在家，顾斯年和秦进便有空来看她，也经常和她一起进林子打猎。
今天的收获还行，野兔两只，野鸡一只，蘑菇和野山菌半篓，三人也不回村里，直接去了树屋。这树屋是夏曦一手打造的，在一棵巨大的树木上，树屋不大，约莫三四个平方，能放置些常用的工具和衣物，不远处是一条小溪，可以生活做饭。
三人就着现成的炊具炖了一大锅山药炖山鸡，又有顾斯年和秦进带来的面条和馒头，几人大快朵颐。
“小曦，你下回什么时候去县城？”顾斯年问。
“大约后天吧，积累了一批野味，想要拿去卖了。”
“还是老规矩，你直接拿到我们厂后勤部，秦进给你留门，厂里最近缺荤腥，价钱低不了。”顾斯年将手里的汤碗小心放到夏曦的手里，“小心，烫！”
自打秦进进了纺织厂的采购部，夏曦进城偷卖野味便有了固定的地点，有秦进在，价格实在，安全性也高。
“我上次带回来的那套数理化丛书看了没有？课本可别拉下，”顾斯年看了看四周，小声对夏曦和秦进道，“我家老爷子来信说，上面有重大变动，可预见的将来，学习是有大用的……”
这话已经是说的很清楚了，就差没明着说国家要恢复高考了。夏曦自然是知道的，可没想到早就有人猜到了上面的意思，不禁看了顾斯年一眼，暗想，背景/人士果然消息灵通，这些个红/二代们天生起点就比普通人高呀。
“看了，已经做了一小部分了，到时候你帮我看看。”
“行，你后天来县城时将做好的一部分带给我。”
夏曦点点头，忽的又问，“顾大哥，你说京城的房子现在好买吗？”
“怎么？你想要买房？”夏曦的这个想法，顾斯年并没有什么意外。
倒是秦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小曦啊，你这么些年下来都存了多少钱了啊？竟然想在京城买房？”
夏曦想了想，伸手比了个数字，秦进惊讶道，“三千？”哎呀，还真看不出来呀！
夏曦摇摇头，“三万！”
“什么？三万！”秦进这下可吃惊了，这卖野味怎么着也难卖出三万块来吧？
像是解开他的疑虑一般，夏曦继续道，”除了卖野味，还卖了几样古董，古董是后山挖出来的，偷偷去市里买了。”
秦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他立马又哭丧着脸道，“我还当我现在存了一笔钱，也算得上小富了，没想到你不声不吭的就成了万元户，你可真沉得住气啊！”想了想又问，“你买京城的房子干嘛？”
“住呀，如果将来考上了京城的大学，还是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而且，以后大城市的房子一定越来越来紧张，现在趁着上面政策还没下啦，大伙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先买几套房子在手里，以后可是会升值的。”夏曦也是把话都说在明处了。
顾斯年赞赏的看了夏曦一眼，果然嗅觉灵敏，能根据一点点蛛丝马迹就推导出大部分真实事情来，也不怪上辈子的她能财源广进了。
“我就想着，钱放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处，就想在京城买几套四合院也好，我还蛮喜欢过去的这种老房子的，就是不卖出去，自己住着也好啊。只是我从来没去过京城，也不知道这房子要怎么买？你们两个是京城人，有什么门路没有？”
“行，我帮你问问，老爷子手下有人是管这一块的。”顾斯年一口应承下来。实际上，他也早有此心，打算等回京和老爷子谈谈，向他借钱买一套院子下来，他虽然知道以后社会发展的趋势，可自个身上也没那么多钱。
这一年中/华发生了很多大事，首先是几位伟大国家/领导人先后去世，然后是唐山大地震，一时间举国震动，上层的政/治/斗争也是十分激烈，也许是黎明前的黑暗，一时间社会上人人自危，一些革/委会的人变本加厉，到处收罗罪证，不少人为此蒙冤。
夏曦在乡下，经常在山里，倒是感受不那么深刻，只是顾斯年没少叮嘱她，将那些个书籍都放妥当了，谨言慎行，不要强出头。
高层的斗争一直是激烈的，四/人/帮的彻底/倒/台，让人又看到了曙光。随着时间到了年底，有传闻说是国家将恢复高考，一时间各种传言飞起，给了回城无望的知青们莫大的希望，可随之而来的辟谣，又将他们打入了深渊。
到了77年初，上面也没有什么恢复高考的动静，那些个暗暗观望的人彻底死心了，有些人就此放弃了回家的希望，找了当地人结婚，认命留在当地了。
顾斯年却每天都在压着秦进学习，因为他知道，今年会恢复高考。这次参加高考的人数将达到570多万人，却只录取了不到30万人，可想竞争有多激烈？既然有他在，无论如何也是要努力一把，让秦进考上大学，改变他的命运。
同时，暗暗努力的还有唐蜜，这几年来，她想通了一个道理，所谓靠山山倒，靠水水跑，打铁还是要自身硬。上天好不容易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怎么可以想着依靠别人？这一次，她一定要靠自己挣出一个红彤彤的未来。
77年10月21号，全国各大媒体和报纸都刊登了国家恢复高考的新闻，并透露出本年度的高考将于十一月份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也就是说，备考的时间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个消息让全国人民沸腾了，那些个知青们都喜极而泣，一时间，书店里的各种教科书和复习资料被一抢而空，往年压箱底的课本又都重新翻出来，那些将书本早就当废品买了的人都懊悔不已，只得写信回去让家里想办法找些书寄过来。
夏曦也在家正式宣告，接下的时间她要备战高考，开始闭门读书。刘春华向来不敢多管二女儿的事情，也无异议。只是这将来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嘛，夏曦得自己出，家里是一概不管的。
也就是她家，出了夏曦这么个另类，连带着两个小丫头片子也是，有谁家的丫头片子读了这么多书的？不都是读几年小学，认得几个字就行了，等到长大了，找个婆家嫁出去，也就完成了任务。
林曦为了消息灵通，最后还是搬去了县里林晖的住处，每天学习，不时和顾斯年两人交流一番，相互学习。
终于到了高考这一天，夏曦和顾斯年几人都平静的上了考场，这次考试只考语文、数学和英语，打开卷子，题目竟然是出乎意料的简单，夏曦微微有些惊讶，平复了下心情，开始考试。
考完出来，她暗暗松了口气，好些个考题跟顾斯年出的模拟题目类似，想必秦进应该也能考出个好成绩来。至于顾斯年为什会压中这么多考题？她心里隐隐有些了然，不过有她自己这个例子在这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几年大家也不是白相处了，一个人的品性是什么样，她自认为还是有一定的眼力的，至于秘密，谁还没有自己的小秘密呢？
考完试后，是进行估分和填报志愿，夏曦填报了京大外语系，顾斯年填报的是国际/政治专业，秦进填报了华大的商贸系。
填报志愿后，便是漫长的等待。这个时候还没有高考分数可查，想知道自己考没考上，等通知书就是了。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终于各大院校的通知书开始飞往全国各地，顾斯年是三人里第一个收到通知书的，通知书上有分数，顾斯年分数极高，全省第一名。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也有不少其他的知青接到了通知书，夏曦也终于在一个下午，收到了自己的通知书。不管刘春华如何重男轻女，这样的大喜事她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是京大的录取通知书。最高兴的当属夏曦的两个妹妹，这两人现在读初二，二姐考取京大的喜讯给了两人莫大的鼓励，两个人也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向姐姐学习，争取考上京城的学校。
秦进和顾斯年接到通知书后，便开始和厂里办理交接手续，厂领导并没有怎么为难两人，痛快的放人了，两人的户口本和粮油关系都要转到京城，工资要发到两人开学为止。之后两人的粮油关系就转到学校，由学校来承担了。
顾斯年和秦进都一早发了电报回家，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两人还要赶着在春节前回家，一些笨重的家具就送给了那些个没考上要复读的知青，一些课本和复习资料也给了他们。
最后，两人都是轻装上阵，一人一个军用挎包、一个旅行袋和一个网兜。夏曦这天也来送行，再三叮嘱两人路上要小心，又递给顾斯年一个布袋子，“里面是一些我自己做的肉脯干、卤肉和炒米，你们两个路上找服务员要点热水泡着吃，比买的东西干净……”
“行了，唐蜜，你赶紧回去吧，你等下也要上火车了吧？明年到京城来记得发个电报，我去火车站接你……”秦进对前来送行的唐蜜道。
“嗯，我会的，你路上小心啊！”唐蜜依依不舍道。
唐蜜和秦进已经正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现在两人又都考上了京城的大学，更是人人都羡慕的金童玉女。
看到两人腻歪，顾斯年看着眼前的夏曦，嘴角上扬，虽然两人还没正式确定关系，可两人的亲密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的关系，只是眼前这个小丫头还不懂而已。没关系，反正两人都在一个大学，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顾斯年极为自然的拢了拢夏曦的衣领，用手臂半拥着她，防止被站台上的人群挤到，“你别担心，我一回去就会帮你找房子的，等你明年一过来就办手续，不过你得早点过来，否则怕有变故。”
有了顾斯年的帮助，夏曦终于可以对京城的四合院下手了，她自然知道这事情宜早不宜晚，当下就点头，“我会很快过来的，过了初一就出门，那个时候的火车票也比较好买，火车也不挤，我最怕挤火车了。”
见她成功入套，顾斯年脸上扬起笑容，“那就说好了，初二出发，出发前发个电报给我，我去接你！”
“恩恩。”
随着火车汽笛声响起，送行的人们目送火车渐渐离开，夏曦和其他送人的知青们才慢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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