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尸斑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被敲响了，奶奶怔了怔，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奶奶找了一些杂物将那个洞口盖上，确认看不出下面有洞的时候，我们才出去。
来人是晓丽爹，短短一天时间不见，他似乎老了十几岁一样，走路似乎都有些不稳，一张老脸上满是愁容。
“老伙计，你咋过来了？”奶奶看到晓丽爹的时候，问了句便将他扯到了院子里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晓丽爹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奶奶又问：“晓丽这两天咋样？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我来啊，就是想跟你说一下晓丽的事儿。”晓丽爹开口了，浑浊的眼底带着丝丝绝望：“你说晓丽是不是真的不是以前的晓丽了？”
“咋这么说？”
“本来晓丽活了过来是件高兴事儿，她还跟以前一样，可是后来，我发现晓丽喜欢吃一些生肉，本来我跟女婿宰了家里的一只鸡准备庆祝一下，可是收拾好还没煮到锅里，我就发现晓丽已经在吃了，我看她口里叫着爹，一边吃生肉的模样，总觉得有些怕，就想来问问你，这是咋回事？”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奶奶问。
“还有，自从晓丽活过来之后，我总觉得提不起来精神劲儿，白天眯瞪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要死了，是不是我快走到头了？等我死了会不会也会变成我家晓丽那样？”晓丽爹问道。
“老伙计你先别想那么多，估计是晓丽回来你大喜大悲过度，才这样的，等啥时候有时间，咱就别在村子里待着了，这村子，风水也没以前好了。”奶奶说。
晓丽爹听奶奶这么说，苦笑了一声：“出村子？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出啥村子？再说，根儿都在村子里了，出了村子恐怕连生存都是个问题，别说我了，咱们村子里愿意出村子的人也没几个吧，他们几辈子的吃喝都是在村子里，离了村子什么都不是，我们就不折腾了。”
“如果留在村子里会死，你会不会出去？”奶奶忽然沉了声问道。
晓丽爹愣了愣，良久才说：“早晚都是死，我早就看开了。”
晓丽爹这么说，我们也没办法安慰了，只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奶奶说：“老伙计，白天没事的时候你就出去串串门，或许能改善一下这情况，至于晓丽，死而复生总会有些怪癖，你能将就就将就吧。”
晓丽爹点了点头，随后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就在他伸懒腰的时候，袖子稍微落下来一点，我忽然看到晓丽爹的胳膊上有几块青紫色的斑，如果没记错的话，昨天看晓丽爹的时候还没有，我刚想问是什么的时候，奶奶忽然扯了我一把。
我看向奶奶，只见奶奶冲我摇了摇头，我便将话又憋了回去。
晓丽爹又再我家待了一会儿，才跟我们告别，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等到晓丽爹走出去之后，我皱起了眉头，虽然刚刚我很好奇，可是我却不想问奶奶，省的奶奶又搞什么把戏。
但奶奶却主动开口跟我说：“暖，你是不是好奇那斑是啥？”
我怔了下，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那是尸斑。”奶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尸斑？那不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吗？晓丽爹怎么会……”还没等我问，娘便惊讶地开了口。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晓丽爹应该也死了，变成跟晓丽那样的东西了，只不过他自己还不知道。”奶奶沉着脸说，眸底的神色很复杂，似乎在想什么事儿一样。
“不会吧，晓丽不是被咬死的才变成这样的吗？晓丽爹昨天还好好的，也没发生那样的事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有办法分辨村子里的人到底正不正常了，晓丽爹身上出现尸斑，说明那些东西虽然还跟正常人一样生活着，可是身子却不是，还是会出现尸斑，或许等几天就会腐烂了，只要看别人身上有没有异常，就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正常的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奶奶的眼底带了丝精光：“或许，这样就能找到那东西藏的地方了，只要找到了，咱们就能找到出村子的办法。”
“要是前阵子就好办了，可是现在天气凉了，都穿着长袖，咱们总不能掀开人家衣服看吧？”娘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
奶奶摇头：“不用着急，要那个人真的已经不是正常人了，这两天天气潮湿闷热，用不了两天身上肯定会有一些腐烂的味道。”
说完之后，奶奶便起身，往屋子里走去。
“现在有辨认正常人的办法，但咱也不能放松警惕，现在我去洞里面看看，或许能提前找到出村子的办法也说不定。”
我有些着急，说：“我之前去里面看了，就一条路通往那口枯井，啥也没有了，里面怎么会有出村子的办法？”
奶奶脚步一顿，转过身狐疑地看着我：“暖，奶奶咋感觉你在阻止奶奶进去？是不是里面有啥东西？”
我头皮凉了凉，摇头：“没有，只是里面有些难下。”
“没关系，找一根绳子，栓到身上，启华你们在上边拽着，要是下面有什么状况，我会扯绳子，你们记得拉我。”
“知道了。”爹说了声，就去找了绳子。
我急的手心都开始冒汗了，看样子奶奶是非下去不可了，那棺材是奶奶让烧的，要是奶奶发现那棺材和殷若枫都在，那要怎么办？
虽然我相信殷若枫的能力，可以对付奶奶，但是我却不想让奶奶现在就出事，毕竟出村子的事儿目前还得靠奶奶。
想着，我急忙说：“我跟奶奶一起下去吧，我去过一次，认识里面的路，两个人走着也快些。”
奶奶也没反驳，顺着我的话说：“也行，你跟着我来吧。”
奶奶都这么说了，爹娘自然不会阻拦，准备了两根长长的结实的绳子之后，将那些杂物移开，我跟奶奶就下了洞。
之前我是直接摔下去的，并不清楚洞到底有多深，奶奶拿了手电在前面，我就跟在后面，我跟奶奶一前一后下去之后，这才发现洞口边缘竟然有落脚的地方，不用绳子也能慢慢地下去。
很快，我跟奶奶便落了地，下面潮湿的要命，还没走几步，我忽然就闻到了一股子腐烂的气味，我记得第一次下来还没有这种味道，我看着前面正在专心往前走的奶奶，忍不住问道：“奶奶，你有没有闻到怪味道？”
奶奶顿了顿，冲着空气使劲儿嗅了嗅，摇头：“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啊，这地下潮湿的厉害，就是一些泥土的味道吧。”
说着，又接着往前走。
就在这个时候，上面忽然传来了娘叫我的声音。
紧接着娘就开始拉我身上的绳子，使了好大的劲儿往上拉，我被拖着拖到了洞口的位置，奶奶回头看我这样，说：“你上去看看，我在这儿等着你，看看你爹娘有什么事。”
奶奶这么说，我也微微放下心来，便拉紧了绳子往上面爬。
很快，我便出了洞口，还没等我完全爬出来，娘便拉了我的手直接将我拉出了洞口。
娘将我拉离了洞口，帮我解开身上的绳子，一边拍着我身上的土，一边问：“暖，你没事吧？下面有没有发生啥事？”
我摇头，有些好奇地问：“娘你啥事吗？我才刚下去还没往前走呢，你叫我干啥？”
这时候，我看到爹从外面搬来了一块大石板，直接盖到了洞口上，脸上也有些紧张，目光还带着一丝痛苦。
看到爹这样，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冒了出来，但一时间我也想不清楚，便开口问：“爹，奶奶还没出来呢。”
话音刚落，娘便捂住了我的嘴巴，她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下面的不是你奶奶。”
“啥？”我有些惊愕，看到娘痛苦的模样，我忽然就明白了：“你们是说奶奶已经……”
娘点了点头，拉着我来到了奶奶的屋子里，只见奶奶床上的床单已经掀开，奶奶的尸体赫然出现在床底下。
奶奶瞪着眼睛，身子挺得笔直，身上已经冒出了尸斑，跟晓丽爹身上的尸斑一模一样，很明显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以上了。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面带着不甘心，嘴巴长得老大，双手也弯成爪状，似乎在抓取着什么。
但奶奶身上没有任何牙印和血迹，能看到的地方也没任何伤口。
看到这样的奶奶，我的脑子嗡地一下就变得空白。
我虽然恨奶奶害了我，可是现在当奶奶真正没了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之前村子里死的那些人，都跟我没血缘关系，我虽然感觉到害怕，可是更多的是惋惜，现在当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狠心。
娘说：“你们刚下去的时候，你爹来你奶奶屋子里找东西，就看到一只胳膊从床底下伸了出来，原来……是你奶奶，我跟你爹吓坏了，急忙叫你，幸好你没事……”
说着，娘的眼眶忽然就红了，她看着地上的奶奶，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我也心慌的厉害，原本还想靠着奶奶走出村子，现在奶奶都这样，连什么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我们要怎么找办法？难不成就真的要死在村子里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扯了扯娘的衣服，说：“不对啊娘，柱子跟晓丽死而复生的时候，不是都还有自己的身子吗？奶奶应该也有吧？现在奶奶在这里，那刚刚跟我下去的是谁？还有之前跟晓丽爹说话的是谁？”
就在十分钟之前，奶奶还跟我们说要怎么分辨正常人，还说要找到出村子的办法了，难不成那个时候奶奶就已经成了鬼魂，只不过根本不知道自己死了吗？
要是鬼魂的话也说不通，我下去的时候也闻到了一股子腐烂的味道，要是奶奶只是鬼魂，怎么可能有那种味道？
记得第一次下去的时候，我是听到敲打地板的声音，下去之后还捡到了手电，见到殷若枫之后我都忘了这个问题，难不成下面还有其他人，难道那腐烂的味道是从其他人身上传来的？
这么想就想通了。
“对了，刚刚我上来的时候，奶奶说就在下面等着我……”
我将心底的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娘听了之后怔怔地看着我，忽然就开始脱衣服。
一边脱一边说：“暖，你帮娘看看，看娘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看着娘身上，虽然有些伤疤，但是却并没有任何尸斑，我说：“没有，娘。”
娘这才松了口气，眼眶依旧红红的，她穿好衣服之后：“现在开始，每隔一个小时，咱们都互相检查一下，如果谁没了……也好知道。”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个办法很危险，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其他的好办法了。
“那奶奶怎么办？”我问。
娘怔了下，说：“先别管了，走，咱们去找村长。”
说着就拉着我往外走，很快我们便到了村长家，村长家里也只有村长一个人。
见我们过来，村长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问：“你们咋过来了？是不是启华娘有什么新发现？”
娘的目光在村长身上转了一圈儿，这才将奶奶已经没了的消息告诉了村长。
村长听后，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不过也只是慌乱了一下子，村长说：“这事儿，你们还有人知道吗？”
“现在就我们家知道了。”娘有些痛苦地说道。
“这事儿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启华娘是咱们村里知道的最多的人，是全村儿的希望，现在启华娘都没了，要是被村民们知道了，咱们村子怕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可是，我娘咋办？她为村子做了这么多事，难不成走了都不能体面一点么？至少也要物色一处好的地方，让我娘体体面面地下葬啊。”
娘说着，眼眶红了又红，但是却强忍着眼泪没有落下来。
村长从桌上拿起了旱烟，点着之后，狠狠地抽了几口，呛人的烟气顿时就喷洒了出来。
紧接着，村长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现在有唯一一个办法，或许还可以一用。”
“啥？”
村长没说话，目光落到了我身上，娘见状，便转头跟我说：“暖暖，你去把你爹叫过来，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我总不放心。”
我知道娘和村长想支开我，但是爹自己一个人待着，我也放心不下，便应了声就走出了村长家。
见到爹的时候，爹还在屋子里洞口处看着。
我刚一进屋，下面便传来一阵笃笃笃敲打声，紧接着奶奶的声音从石板下面传了过来。
“启华？你们在上面吗？暖呢？咋还不下来？”
听着这敲打的声音，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忽然就想起来之前我下去的时候，敲打声跟这声音一模一样，我忽然就有了一种想法。
难不成那个时候的敲打声是奶奶在下面敲？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蓦地就打了个激灵，随后我急忙将这个念头给甩开，我也没管奶奶在下面，直接就跟爹说：“爹，娘在村长家，她让我叫你。”
爹惶恐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块石板，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道：“娘，村长找我有些事，我先去看看，暖不下去了，她跟我一起去，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石板下面沉默了一会儿，奶奶才说：“那行，我自己先去看看。”
说完，石板下便没了声音，我拉着爹就朝着村长家走去。
等到了村长家，还没进门，我忽然就听到门内传来有些激烈的争吵声，听声音似乎是娘跟村长。
他们怎么吵了起来，我刚想进去问问，忽然听到娘说了一句话。
“不行，不能再让暖暖冒险了！”
听到这话，我忽然就顿住了脚步，我看了眼爹，只见爹皱了皱眉头，看样子是打算敲门。
村长的话也传了出来：“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十二年前就成功了，现在肯定也能成功的，这样也是逼不得已啊，难道你要看着村子没了才安心吗？只要能救下村子，我会给你一大笔钱，连我家的钱也都给你，行不？”
“暖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我女儿，你不心疼我心疼，要是村长你再坚持，我就将我娘没了的事儿告诉村子所有的人，那个时候大家都别想好过！”
“你！你这是何苦哇！送出去暖暖也不会出什么事，你再考虑考虑？”村长似乎还想说服娘。
但下一刻，门就从里面被推开，娘气冲冲地出现在我面前，眼睛也通红通红的，像是气红的一般。
娘见到我跟爹在院子里，脸上顿时就划过一抹慌乱，她急急忙忙地跑到我身边，问：“暖，你刚刚听到啥了没？”
我抬头看着娘，忽然觉得娘有些陌生，娘似乎还有很多事瞒着我，我本以为上次娘说了十二年前的事，已经没什么事可瞒了，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样。
“我听到村长说要把我送出去，娘……你们说的是啥意思？十二年前我做过什么事吗？”我问。
说话间，村长也出来了，他看到我之后顿时一愣，不过很快就走过来，意味深长地说：“暖丫头，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正好，我跟你商量一下。”
话还没说完，娘便打断了村长的话：“你不用说了，我不会让暖去冒险的！”
这时候，我推了推娘，说：“娘，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有些事我应该知道了啊。”
村长也说：“现在暖丫头长大了，她也应该知道这些事了，而且我只是跟她说说，至于做不做都是她自己决定的，我也不会逼着她做啊，再说就算逼着暖丫头做，她不愿意，这事儿也不会成的，现在村子成了这样，我这个做村长的不能帮大家做一点事，我这心里难受的厉害，现在启华娘也这样了，要是再不做出点行动，咱们都要走十二年前的后路啊。”
“暖暖，咱不需要知道，别问了，啊？”娘将我搂到怀里，一行清泪从眼眸中落了出来，随即对村长说：“就算暖要知道是什么事，也是我来告诉暖，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你要是真想为村子做出什么事，那你就去再找一个人去做，而不是逼着我们家，说到底，我们家从来不欠村子什么，为什么非要逼着我们去做？你要是良心上过得去，那今天这话就当我没说。”
说完，娘便直接拉着我走出了村长家。
走出村长家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村长正盯着我，眸底满是阴沉。
直到看不到村长的时候，我才收回了视线，现在家里有奶奶的鬼魂，家里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别家肯定也不能去，娘回去将门锁上之后，便带着我来到了奶奶家。
没想到，现在奶奶家成了我们唯一的容身之处。
娘一到奶奶家便松开了我的手，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屋子里，坐到了一张椅子上，垂下了头。
我从来没见过娘这样，似乎没了一点生气，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可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催促着我，让我问娘他们谈论的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娘身边，问道：“娘，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啊？现在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我还不能知道吗？”
话音刚落，娘便抬起了头，眼眶里满是泪水，娘盯了我一会儿，忽然就将我死死地抱在怀里。
“暖，是娘对不起你。”
“娘，到底是啥事？”我推了推娘。
娘哭了一会儿，才将我松开，充满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说：“暖，你出村子吧，娘知道你能出去，娘也知道有人在背后帮你，你不要管村子里任何事，也不要管爹娘了，你离开村子，再也不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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