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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这字儿真丑


  城东的林家铺子大门紧闭,里边儿仍旧摆着各式的皮裘貂帽,做得极为精致,这都是做来送往帝都的好东西,可惜却积攒在一起无法送出,奇怪的是,硕大的铺子里却没有伙计。

  只有那位鬓角不知是不是因为寒意而添了一抹苍白的林掌柜独自坐在内堂中,面前摆放着一个值不了多少钱的盒子,而他瞪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盒子,似乎看了一夜。

  没多时,开门声混着急匆匆的喘气声传了进来,跑进了一个年岁不大看上去极为伶俐的伙计。

  “掌柜的,不得了了,出大事了。”伶俐伙计拍着胸脯上气不接下气,这个时辰外边儿可不冷,可是伙计的脸上汗珠子都成绺了,而且脸上还带着惧色。

  林掌柜抬起充满了血丝的眼珠子,瞅了一眼平日里做事儿利索的伙计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眉头不自然的皱了皱,将那碗早就冷掉的茶水推到伙计面前,沉声问道:“猫子,毛毛糙糙的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咕噜咕噜。”一口喝尽茶水才才捋直了几分气息,脸色苍白的苦着脸道:“掌柜的,昨个儿夜里城里遭了贼人,城北李家,城西张家跟城南王家都遭了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人将三家的家主都给灭了口,县令大人都封了城,如今城里的铺子吓得都不敢开门。”

  林掌柜手掌不着痕迹的抖了抖,不知怎么下意识的将目光挪到了跟前的盒子上,忽然想起了昨夜那个神秘的家伙临走之前说的话,嘿嘿,明日你就知道了,他那八分的胡子颤了颤,忽然间有些恐惧,没有怀疑,他心里已经笃定这三家的事情是那人做得,没有原因。

  他虽然对于那人所说的话还不是全然知晓,却也能猜得两三分,再望向那个盒子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

  跟前的猫子挠了挠头,奇怪的盯着自家掌柜,那个谋财害命的贼人可是杀人不眨眼而且三个金主都葬身刀口了,可为什么自家掌柜脸上居然没有丝毫的着急,却是带着几分兴色,对,就是兴色。

  “掌柜的,您没事吧?”猫子在旁边儿略微低声的问道。

  林掌柜瞪了他一眼,不过没责怪他,随而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对了,猫子,林崔那小子现在在哪?”

  猫子听到林崔的名字脸色变得有些扭捏,唯唯诺诺说了一通可就是没说出林掌柜口中的林崔在哪。

  林掌柜脸色一黑,气道:“那小子是不是还在芙蓉楼里,哼,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要不是看在老子这脉只剩这混蛋的份儿上,老子一定大义灭亲,去,将那个小王八蛋给我叫来,告诉他,只要完成了我吩咐的事情,他就是喝一辈子的花酒,老子也随他。”

  猫子一缩脖子,从掌柜的语气中听出了似乎是件大事,不敢耽误,麻溜的窜了出去,林掌柜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盒子,抓起桌前摆放的徽州老笔潇洒的蘸上三分墨,微沉了片刻,随而开始奋笔疾书。

  …………

  剑阁城昨夜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传开了,于是那些闲来无事的小贩来说又添了一个不错话题,什么,死得人是家财万贯的商户,这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些贼人再白痴也不会去杀他们这些只能糊口的小商小贩,嘿嘿,该头疼的难道不是那些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掌柜的。

  于是整个剑阁都聊起了关于死人的话题,这显然不是个应景的事儿,不过那三家的人死得太过于怪异,于是各色的版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扩散着,什么平日里作孽太多,遭了大漠里的沙鬼的报应,有说三家的少东家在芙蓉楼争风吃醋却得罪了高手,结果那人是个硬茬子,一夜里就被杀了。

  更稀奇的是说李家的狗不小心咬死了王家的猫,结果王家放狗,却不想又将张家的耗子给弄死了,于是三家就杀起来了,那人说得绘声绘色,连当时牵狗的小厮的样子都给说了出来,不过这也就当个笑话,听听罢了,没人真信。

  不过,说得多了之后,有些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狗屁事都给掏了出来,而且事无巨细的秃噜出来,李家家主居然是个兔爷,难怪从来不逛青楼,什么,张家那个傻儿子是他娘与远方表哥通奸生出来的,难怪呢,看他长得可比张大盆好看多了,还有那个十分有名的王大善人最后居然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王八蛋。

  剑阁县衙衙门其实并不大,而且有些陈旧,平日里寂静无声的堂里今日却是格外的热闹,平日里连役服都懒得穿的衙役身上齐齐的却都穿上了那身蓝色的役服,可每个人脸上却都挂着疲倦,看着不大的堂中拥挤的人,这便是他们一早晨的成果。

  “苏老虎,鬼跛子,癞九儿,何一刀,瞎眼儿……”堂上没有那位脾气古怪的县令大人,而是县衙的大捕头赵虎站在桌案前边儿,脸色漆黑的说着一个个的名字,这下边儿的人他当然都认识,甚至还有好几个曾经栽在自己的手里。

  这些都是剑阁看得见看不见的那些草莽人物。就如那句话所说的那样,有光的地方就会有暗,没有绝对的白,也没有绝对的黑,哪个地方都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

  这些人每个人身上都有说上几天也说不完的故事,可惜今日不是让他们来讲故事的,当然了他们都不是什么人人摆弄的善茬,今日一早儿,便莫名其妙的被这帮子大头狗给捉了来,而且就仍在县衙里不管不顾,就是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这帮子人。

  向来以老大自居的苏老虎脾气暴躁,哪怕是被堵住了嘴,可喉咙里却也不停的发出老虎一般的吼叫,这个时候,却从后堂走出了一个怪异的书生,没说话,直接一脚将嘶吼的苏老虎一脚给踹成了了死老虎,于是,之后便每一个人再敢出一点声。

  这个书生是谁,自然就是与宁羽分开的秦珬,他皱着眉头看着堂下这帮子自以为是却狗屁不是的乌合之众,眉头一皱,扭头看着赵虎问道:“你逮这些家伙来干什么?”

  赵虎一噎,强压下心里的怒气,咬牙道:“秦捕头,这些都是剑阁的暗地里的帮会头头,是最可能作案之人,当然要带回来。”

  “瞪大你的眼珠子,你以为这些九流的武夫能杀得了有斗牛体魄修为的人?哼,将这些乌合之众扔出去,借那小王八蛋的话来说,这里不光城小,连作恶的人都这么白痴没档次,那些恶人好歹不会被衙役抓住,就你们也敢出来作恶,简直侮辱了恶人这个词。”秦珬冷冷的说道,然后头也不回又走进了后堂。

  秦珬一走,不光是堂下的所谓恶人,就连两侧的衙役都不禁松了口气,至于脸上一半红一半黑的赵虎,狠狠的踢了晕过去的苏老虎一脚,恶狠狠的说道:“你们这帮下九流的白痴还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要老子给你们准备饭菜不成,滚。”

  那些平日里不说呼风唤雨,至少能呼几口哈气风唤几片毛毛雨的头头憋屈的看着赵虎,嘴里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抽出来乌黑的裹脚布不断的蠕动,似乎在说,这手脚都被绑住,怎么走,大爷您至少也松开脚上的绳子啊。

  一个心地还算善良的小衙役看着他们可怜,开口道:“头儿,你还没解开他们的绳子呢。”

  赵虎冷冷的哼了一声,道:“老子没说清楚吗,谁说让他们走了,老子说的是滚,哼,一帮连人家眼都入不了的白痴,你们还有脸走,滚出去吧!”

  顿了顿,一抬头大声对两侧的衙役道:“你们还看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我动手吗,还不把这帮子废物扔出去。”

  随后,这日的县衙发生了这样一幕,平日里专门偷鸡摸狗欺负百姓的大恶人泪流满面的慢慢蠕动的滚出了衙门,一边走还一边哭,比受了欺负的小娘还不如,自此之后,剑阁之中那些所谓的草莽竟然齐齐的消失了,当然这是后话。

  县衙内堂,那张有些年头的梨花老木八仙桌后边儿坐着一位白发老翁,老翁年逾七旬,但是身子骨看上去十分的硬实,腰背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儒衫,一头白发随意的用一块方巾包在一起,看上去颇有几分儒气,这便是剑阁城的县令周儒傅。

  年逾七旬的县令不多见,而年逾七旬还是县令,更不多见。

  他正在拿着一封信津津有味的读着,还不时的掐起手边的砂壶嘬一口茶水,壶不是紫砂,要是硬要说什么的话,那可能是院里挖起的陈泥烧成的,不用怀疑,这就是。

  虽然他看得津津有味,可是信上的内容却并不是让人能感到有趣的事情,因为这是那被灭口的三家满满的恶行,谁也想不到这三家居然有这样让人触目惊心的血腥事,若是以大夏的律法来算的话,够一个人砍脑袋砍三百次。

  老县令再次端起砂壶美滋滋的嘬了一口,带着许多皱纹的眼角一眯,没有生气,却是嫌弃的说道:“这是哪个小王八蛋写得,这字儿,真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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