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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如此男子(三)


  刺史府,别苑。

  一队侍卫持着火把秉剑奔出后,竹林暗处慢慢走出两道身影。

  “江大人,请留步!”

  渺远又虚浮的一声源于扬手奔来的管家。

  天水碧的披风猛的一刹,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形随追来的一声顿住。

  眉翎掩在披风中搀扶着男子的手,不禁又沁出一层冷汗。万一在这被识破,那何止是前功尽弃?

  深深的咽了口气,眉翎一目掠过半个刺史府,独自转回身去,同时不露痕迹的换了另一只手去搀扶披风里的人。

  “撑住,切勿回头,他说什么你只管点头。”

  气息轻呵在男子耳鬓,眉翎说着倚到他身前,将额头抵在他颌下,以支撑他几欲不稳的身体。

  清淡的兰香逶迤入鼻,似有若无,引得男子向着咫尺前的容颜望去,披风帽檐投下的阴影,落入狭长深邃的眸中,似清晰又模糊的映出烟眉娟目。

  月华挥练如洗,足下霜纱覆地,婉然如画的景致极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危险的情势下。

  而男子似远没有身前人半分紧张,抿紧的薄唇挑起一线,下颌更是懒懒的枕到她云鬓旁。

  “江大人,别苑那边出事了……”

  管家喘着粗气还在喋喋不休的讲着,一抬头没来由的愣住,只见披风里的人似在轻轻点头,又似在……

  淡烟薄雾的朦胧中,两人错身而拥,似耳鬓厮磨,又似唇舌缠绵,总之,从管家老眼的角度望去,这风情分外暧昧,看得他老脸一红,又不好上前叨扰。

  而眉翎暗自腹诽,问候已在心头奔放。就在管家当了半晌灯笼,准备厚着脸皮继续说下去时,她果断抢先在男子耳旁悄声道:“你将手抬起来,朝他摆摆,示意他离开。”

  于是乎,管家就这么带着咽回肚子里的半句话,和那个意味不明的手势,忐忑不安的回去复命了。

  一个果仁抛进口中,墨玉坐在案前抿了口茶,淡定的看着门再一次被扑开,以及江逸的披风和她家小姐一同进来。

  今日,她已记不清这披风被拿出去,又送回来,再送回来,又送拿出去多少回了。

  这会可新鲜了,还裹了个人回来,关键还不是她家少爷。

  她还只是这么想着,这带回来的人就被推到了她身上,而她又眼睁睁的看着那件披风跟着她家小姐又!出!去!了!

  耳边已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自己的喘息声了,刺史府的夜色里继浑圆的刺史之后,又一个轻盈的身姿在拼命的跑着。

  直到视线中擦进那一抹温雅的身形之后,眉翎一口气都没敢再喘,直奔到他面前。

  眼角不由得瞄向别苑的方向,好似有一团身影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这边滚来了。她暗暗庆幸的拍拍的小心脏,“吓,吓死我了……”

  “别怕,没事!”

  温润的音线一传来,眉翎大口换气中蓦地的一愣,什么没事?

  她懵然抬头正碰上江逸清和的目光,神思错乱了一瞬之后,她顿时清醒了,因为,余光中一团模糊的影子已以不亚于她方才的狂奔在逼近。

  “我,我听见外头好大动静,所以吓,吓醒了!”

  眉翎将错就错的喘出这话的时候,一滴汗正划过她眉鬓,在这个夜风微凉的夜晚,极不合适宜的落下了。

  就在江逸微微蹙起眉心,执起手欲为她拭去额上汗珠时,一抹天水碧又从她蜷紧的手心抖了出来,赶在刺史滚踏而来的前一步,堪堪落在了江逸身上。

  “江,江大人…”

  刺史亦是吐着浑厚的气团,把几个字断断续续的喘了出来。

  江逸闻言刚欲回首,衣襟前骤然一紧,他转过的半边身子又被带了回去,低头正见一双素手为他系着披风上的锦带。

  眉翎盯着手中的回文打结,不慌不忙的系着,同时将声音压的仅他二人可闻,“我醒来后看见了兄长的披风,估摸府中出了不小的事,兄长晚上定要出来,就想拿来还给你,结果,我出来后听说别苑那边……有人…不见了?……”

  “江大人,别苑那边……”

  刺史一口急气没吐完,披风里已缓缓扬起一修长的手,“我知道了!”

  这话,这动作,叫刺史愣是把半口气又咽了回去,本来就捅了纰漏,他这会更是不敢再违逆什么了,这般想着,他拂袖抹了把汗,乖乖的侯到了一旁。

  一众跟来的随从中,唯有管家扬眉吐了口气,昂起模糊着两个红手印的脸,望向那似曾相识的画面。

  不知薄醉微醺还是…

  江逸面色微微酡红,看着身前人,唇角也不由得弯起,“莫怕,我先送你回去。”

  眉翎愣愣的点头,刚反应过来什么,脊背又添了层冷汗,转而开始拼命的摇头,心念急转,她委婉的将目光朝刺史那一递,江逸即刻会意,转眸顿了顿,又柔声道:“那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走回去。”

  嗯嗯,这个可以!

  眉翎想了想,简直不能更同意,她转身还不忘朝刺史和他身旁那人颔首示意。那人,便是老脸肿红的管家。

  转身,在一个刺史府人的眼皮下,她带着一身的冷汗与热汗从容又焦急的走回了西苑。

  刺史府的今夜怕是无人能安眠了,包括,烛火一夜未熄的西苑。

  一宿未敢睡,生怕会有人来搜房,刚有战犯逃逸,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先在府内搜寻,不过,还好,不知刺史府其它院中如何,西苑,一夜平静如往昔。

  天色刚亮,眉翎打了盆热水,拿着干洁的巾帕与药粉走向床畔。

  碟中最后一粒果仁吃完,墨玉嘚嘚嘴望向欣赏了一夜的颜值,“世人皆言扬州出美女,没想到还出俊俏的公子啊!”

  她说着就着美色啜了口茶,小板凳又往前挪了挪,托起满脸的肉近又距离的观摩了一番,开始了千古难题般的纠结,“嗯,我瞧着,与昨日街上遇见的那位公子可谓一时瑜亮,难分伯仲啊!”

  巾帕带着水雾拭过男子棱角分明的轮廓,眉翎这才留意起榻上的人。

  长眉凌厉入鬓,即便是睡着,那微拧的眉宇依旧慑人,想起昨夜那恣戾的一剑,许是沙场上屠戮惯了,可是…?

  正为他手上的血口上药,眉翎不禁端详起,大掌骸节分明,除了几道划破的裂口之外,竟是皙如玉脂。

  更让她纳闷的是,但凡戎马疆场的人,无论用何兵器,哪怕是缰绳磨久了,掌心也会生薄茧,她若不是女子定然也会有,可眼下这只手,竟是分毫的茧也没有?

  一闪而过的狐疑中,眉翎放下男子的手,“墨玉,你手上可有……”

  半句话猝不及防的断在一片凌乱的声响中,眉翎挑着止血药粉正探向男子颈侧的手,被一股掌力猛的一掣,她整个人被翻压在榻上,而紧扼在她颌下的大掌,正是她刚刚上过药的那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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