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览书
几天之后。泰国餐厅。
“所以,你特地找我出来,就只是说一声抱歉?”甘棠颇有些无语地看着诗咏。
“你最近工作这么忙,适当放松也是必要的嘛。”诗咏态度诚恳,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再说,你生病我也没有照顾你,是我的疏忽。”
“就是场感冒。”
“别把感冒不当回事。”诗咏说,“你这人就是这样,只懂得关心别人却不会照顾自己,说得好听是善良,其实吧就是个笨蛋。”
“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你觉得呢?”
“…”
“对了,你知道我哥前几天去哪儿了吗?”
甘棠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诗咏的眼角一挑,“之前他无论去做什么都会跟我说,可是这次无缘无故消失几天,连短信也没有,我就奇怪,他有什么要紧事吗?”
“也许吧。”
“你不好奇吗?他在忙什么?”
“……不好奇。”
“我觉得他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想太多了。”
“你就那么相信他?”
甘棠无语:“你这是什么逻辑。”
“我是说,你和他住对门,就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你指哪方面?”
诗咏来了兴致,露出八卦的表情,却听甘棠一本正经地说:
“我每天早上按时出门,等电梯最多不超过两分钟。算上下班,我和他在一天之内遇到的可能时间不过只有四分钟。而我们的作息时间并不一样,所以连这四分钟也只是我的假设而已。”
她感冒没好干脆,喉咙还有些难受,于是下意识地又喝了口茶。
“所以,你们有可能好几天都见不了一次面?”
甘棠点头。以前是这样。但这几天他和她见面很频繁。就好像有什么……心灵感应一样,早上两个人同时开门,即使晚上加班会俩,也能在电梯口见到他。
“这样可不利于增进感情。”诗咏嘟囔道,“不过吧,想想还真是只有你能受得了他。”
“还有你。”
诗咏忽然笑了:“我和你可不一样。”
“废话。”甘棠嗔她,“你是他妹妹。”
诗咏听了没接话,反倒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手机给某人发了条信息。
无奈甘棠低头吃得专心,没发现诗咏的反常。
嘉侑进来时,两个人刚好吃完。不用说,他肯定是从公司过来给诗咏结账的。
诗咏一个助理,总要让老板贴身伺候,还真是甜蜜的本末倒置。
于是三个人就在餐厅门口道别,诗咏对她的勤奋表示难以理解,但甘棠实在是手头事情多,所以打算回去加班。
看着嘉侑的车在夜色中驶远,甘棠吸了吸鼻子,穿过斑马线走到对面的街道。
这里离事务所并不远,刚刚接到诗咏的电话赶来餐厅时就没开车。
正是饭点,街上的人很多,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倒显得她一个人有些寂寥。
她走路很快。微微低头的同时步距很大,是从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只是在人流量大的街上,难免不太方便。
尽管刻意放慢了步子,但还是碰到了别人的手臂。
“不好意思。”她忙道歉。
结果对方却叫了一声:“棠妹?”
这两个字就像触到了记忆里的开关。她猛地抬头,眼前的男人顶着一头极其显眼的金发,而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可思议。
甘棠愣了几秒,随即想起来什么,又是激动又是惊喜:“王……王南叔?”
“真的是你?!”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话音未落,又都笑出了声。
算起来,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
甘棠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圣诞节。她从事务所赶到画室时已经将近十点。推开门进去,里面是出乎意料的热闹,她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迎面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stmas!”男人的英文还带着口音,甘棠失笑,却也吃惊,“王南叔,你怎么来了?”
“说了多少遍,我姓王,草头王啦。”
“草头的那是黄。”甘棠纠正他。
“那我也不叫南叔。”
“是不叫南叔。”诗咏带着圣诞帽跑过来,学着他的口气,“我们都知道你叫览书,可是你自己叫自己南叔嘛。”
黄览书挠头憨笑,他说话的口音还是没变。
那时距离他们从二楼搬走已经大半年,甘棠随口问起他今天怎么回来了,他笑着,只说想她们和唐哥了,趁着有空就带他们过来看看。
甘棠说怎么不事先跟她打个招呼,他却说前两天碰见诗咏,是诗咏让他瞒着她。
甘棠这才发现画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棵圣诞树,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树下则是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盒。而且那几张木桌上都放着食物和饮料,俨然是一场早就策划好的圣诞派对。
她看着穿着白色羽绒服,戴着圣诞帽站在桌旁,和几个朋友聊得热火朝天的诗咏,觉得自己额上有三根黑线。
要是她早点说,她也不会只准备了两份礼物。
比起她的呆愣,黄览书反倒自在很多,带着她去吃了几口点心。那几个朋友都是他团队里的成员,之前楼上楼下的虽然不太熟,但也时常打照面。
许久不见,大家聊得话题更多,画室里难得热闹一回,甘棠虽不太习惯,但也很高兴,节日的气氛轻松而欢愉。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她没看见唐颂。
“唐哥在你来之前接了个电话,出去有一会儿了。”黄览书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对她解释。
她听了稍稍放心,笑着说他还叫他唐哥。
黄览书又挠了挠头,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最开始时,诗咏提醒过他这个动作不伦不类的,和那头金发嚣张的气质完全不符,黄览书问甘棠,甘棠也说奇奇怪怪的。
于是他不久之后就染成了黑发,这样一来,他那个带着憨气的笑容看上去就顺眼得多。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后来互拆礼物时气氛更是欢乐,甘棠还记得她正好抽到了他准备的礼物,是一整瓶的星形糖果。
他的朋友起哄说这圣诞礼物也太老土,甘棠却真心喜欢。
派对结束后,她和诗咏送他们去路口打车。最后离别时,黄览书忽然俯身抱了抱她,和刚进门那个欢天喜地的拥抱不同,竟让甘棠觉得那一刻很是煽情。
因为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再见。两个字清晰而郑重。
甘棠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回了句再见,他笑笑,很快地退后一步,松开了她。
甘棠看着他坐进计程车,还笑着跟他挥手道别。却不想之后两个人竟然断了联系,而真正的再见竟是三年之后。
所以说人与人的相识真的需要缘分,而这缘分大多数时候又极其脆弱。一旦没把握住,就很难让它再回头。
“你头发怎么又染回来了?”甘棠一出口就是疑问,毕竟这是和记忆里的他完全重合的一部分。
“你不觉得我更适合这个颜色吗?”他眼珠往上转了转,“多醒目。”
“还令人印象深刻。”
甘棠承认,自己也是因为这点才快速想起他的名字。
“我还记得以前唐哥老是叫我金毛。”
“你还不生气。”甘棠笑道。
“生什么气,实事求是地讲,金毛不比我的名字好记?”
甘棠欣赏他的豁达,他又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南叔。”
“这两个字也挺好记的。”
“对了,唐哥和西永他们怎么样?”
他说的“西永”自然就是诗咏。以前诗咏一听他这阴阳怪气的叫法就气得不行,他就只好把责任归结到自己发音不标准,诗咏哪里听不出来他是故意的调侃,交涉多次无果之后,她哭笑不得,半推半就地妥协:“你还是叫我唐姐算了。”
只是现在听到,甘棠倍感亲切。
“诗咏她换了工作,在公司当行政助理,几个月前刚结了婚。”
“是吗,那下次见面我得好好恭喜她。”
甘棠笑了,下次见面真是个让人欣慰的词。
“你呢?之后去哪里了。”圣诞夜过后就没了消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物流公司失败了嘛,我们都只好另想办法。我爸爸送我去了泰国,接管他的生意,可是我不想干,呆了段时间就跑回来了。”
难怪,甘棠心想:“那现在呢?”
“我在这里开泰国餐厅啊。”他笑了,“就在刚刚那条街上,金棕榈。”
“真的?!我刚刚就从那里出来。”甘棠惊讶,想起诗咏跟她提的,“可是餐厅的老板不是泰国女人吗?”
“那是我女朋友啦。”他有点得意,“我和她一起开的。”
甘棠有点羡慕他,一来开餐厅是件需要花心思的事,她从餐厅的布置和菜品都能感觉到他的用心。二来是觉得他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也收获了爱情,替他高兴。
只是,她难免有点疑惑:“你不是最讨厌咖喱的吗?”
“你还记得?”
“当然。”以前诗咏一买咖喱鸡饭,就故意拿到楼梯拐角去吃,他每次闻到都会立刻下来,和诗咏打闹一番。
“在……在泰国待习惯了嘛。”
甘棠也不戳穿他,心想肯定是女朋友爱吃,他当然得迁就。
生活在人们身上刻下印记时总是不声不响,生怕泄露了什么秘密。但其实所有人都是对自己糊涂,而把别人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说话间,甘棠看着他的脸,比起以前稍微胖了点,笑起来的样子也好看,只不过那憨憨傻傻的劲头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自信。
正如他的南方口音也淡了不少,普通话说得更流利也更自然。
她想起唐颂之前叫他们几个年轻人。
不知道这次再见,他还会不会这样叫。
再说了几句,两人就到了事务所所在的大厦楼下。
“那你和唐哥还好吗?”黄览书忽然问她。
“还和以前一样。”甘棠这才发觉自己漏了他的问题,“他画画,我还在事务所。”
“那,他对你还好吗?”他换了个方式。
“好。”甘棠答得不假思索。
“唐哥好像成了大画家。”他露出释然的笑意,“早知道当初问他要几幅画了。”
“现在也可以。”
“现在可不行。“说着,他自然地摸了摸额头,”他舍得给,我也不好意思要。”
这个小动作让甘棠莫名地觉得亲切。好像又看到了几年前那个喜欢挠头的黄览书。
“对了,过几天我想回那里看看。”黄览书忽然说,“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
他像是在算日子:“那下个礼拜,圣诞节怎么样?可以聚一聚。”
甘棠惊诧,下周就圣诞节了吗?
考虑到自己的反应容易让他误会,她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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