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二公主

　　我没有拿着二公主给我的通关文牒继续赶路，而是在南疆与南临的交界处寻了一处乡下的宅子，住了下来。

　　我必须马上修书给宣王。即使颖荣做了南疆二驸马，这次躲过一劫，恐怕央堇攻打南疆，他们也会遇险，不如让宣王急招他们回去，来的妥当。

　　我不敢在我呆的地方发书信，就乔装买了快马又回了南疆皇城，在驿站发了书信。再回我的住处。

　　南临与南疆靠海，多渔村，我在的宅子就是在海边，我想等天下太平后再做打算。我多年在军队乔装的经验，在此地很快就成了渔民，帮村民晒海货谋生。

　　很快，即使偏远如此地，也知道央国攻打南疆。

　　我边晒海货边听他们讨论战事。央国称南疆若俯首称臣，便兵不血刃，不伤南疆一丝一毫，但南疆皇室不肯。于是双方僵持了。

　　我在此地已近半年，央国军队早已兵临南疆皇都，却迟迟没有攻打。我知定然有问题，可我远在海边小村，纵使如何猜测，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我自然不会再回去冒险，虽说央堇没有亲征，但我仍然有所忌讳。

　　直至一个月后，挺着肚子的二公主找到了我。

　　她现在不仅脸圆眼圆人圆肚子也圆了。

　　她见到我什么也没说，就让我雕刻一枚镯子，且说万万不可沾血。

　　我说道，“二公主，南疆与央国战事一触即发，你还有空在此做镯子，而且你还怀着孩子，快些回去吧。”

　　二公主扶着腰，朝我撒气，“让你做你就做。”

　　然后又软下话来，“还有三个月，你做快些。”

　　我算算日子，三个月她都要临盆了吧。

　　我以为她给了我镯坯子与图示就会走，没想她竟然住了下来。我不解。

　　二公主瞪着眼睛，“我不教你你会吗。”

　　我想一个镯子，即使我不擅长，有了图示，应该一月足够。却没想打开图示，却是吓懵了。

　　这个镯子叫噬蛊镯。图示打开竟有十丈绢布那么长。我知一时半会无法问清楚了，既然二公主打算在此长住，来日方长。

　　村民只当我在娘家的夫人过来生产了，便也没问什么。

　　我日日忙于制镯，二公主日日吹海风发呆。

　　这镯子镯心中空很好做，关键是镯子上的花纹十分复杂。我研究了两日，才找到方法，二公主挺着肚子冲我冷笑，“我先祖做这个只需一月，按你这进度我看三个月都做不完。”

　　我看这比头发丝还细的花纹，也是头疼，说道，“为何你不自己做呢。”

　　二公主撇开头说道，“我有身孕。这镯坯乃是千年百蛊所养，到如今只剩这么一些。只有身中百蛊尸草之人才可做，否则会百蛊蚀心而死。”我就知道之前她给我喂百蛊尸草必没有那么好心。

　　二公主阴森森的说着，看起来与三公主极为相似。

　　我想起我中蛊那些时日的痛苦，丢下镯子，指着她道，“你说你们南疆女子不好好生孩子，爱夫君，天天研究这些害人的东西做什么。”

　　二公主也指着我骂道，“你当我们愿意。你也是女子，你不知女子在这世道的艰难？你不也被那堇帝利用完又抛弃了？”

　　她戳到了我的痛处，若我不是女子，若我当初能有办法，或许那年我在京城就不会随西勤回西关。也不会和央堇有牵扯。

　　我眼神黯然，说道，“也是。”

　　三公主毕竟嘴硬心软，又说道，“南疆女子从出生就养蛊，皇室女子更是。养蛊之血必须是处子之血，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年满三十才能嫁人。遇到颖荣前我从不知世上还有比养蛊更让人神往的事。”

　　她睁开眼，眼泪却流了下来，“如今为时已晚，已是身不由己。”

　　又一个身不由己。这世上怎有这么多身不由己之事。我安慰道，“你看我之前身不由己数十年，现在不也逍遥快活。”

　　二公主冷笑一声，“你现在已是千夫所指背夫偷汉不知廉耻还怀了身孕的央国皇后，何来逍遥快活。”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我这才知我又被人利用了。

　　央国不攻打南疆的原因，北颖公主当今堇帝皇后在南疆怀了孩子。很显然不是堇帝的子嗣。

　　堇帝龙颜大怒，御驾亲征。一下子打到了皇都城外。

　　南疆说若是再不退兵就把怀孕七个月的皇后活活烧死，堇帝回了一个字，可。

　　我只笑我与央堇的功业素来不可比，恐怕连片刻的犹豫都不会有。

　　我笑二公主，“你们南疆女子制毒制蛊如此厉害，为何脑子这么单纯。央堇他兵强马壮，你们烧了十个我依然会城毁国破。”

　　二公主冷笑道说，“你以为我母后与皇妹会这般好对付。”

　　我想了想，若是南疆这么点大地方如此好对付，南临也不会甘心投靠央国。最毒妇人心，果然如此，想想我自己也是妇人，我叹了一口气。

　　二公主虽然与颖荣做了夫妻，但背负恶名的还是我，恐怕他们以什么威胁了颖荣，让二公主扮成了我。天下皆知北颖公主央国皇后在南疆投敌卖国怀了孩子，我想到此潸然泪下，只能苦笑，北颖公主是我非我，怀孩子的也似我非我，这其中真是说也说不清楚，天道轮回。

　　北颖宣王带头写了请愿书，恳求央堇莫伤害了我与孩子，那是北颖的血脉。我想起我曾写书信于宣王，宣王应心里有数。他们如此这般我是无法猜透了。

　　于是央国与南疆就僵持了下来。南疆说皇后即将临盆，介时会把孩子和皇后一并送到央国。

　　我问二公主，“你母后与皇妹这么拖时间是不是不对劲。”二公主不说话。

　　然后我又问二公主做这个镯子的用途，她却总不说，只是随着镯子一日日成型，她一日日消沉，日日发呆。

　　我抛下镯子说不做了，二公主看着我不知是笑还是哭，“你若不做，死的就是成千上万央国的士兵，央堇也会死，你舍得了天下，你舍得央堇死吗。”

　　我想想央堇是我一心一意救回，又看着他到今时今日统一天下，我的确不舍。

　　我问她为何，她还是不肯说。

　　直到三个月后，这个镯子终于日夜赶工做完。端详着，这镯子上的花纹竟是咒文一般。

　　二公主拿过镯子，哭的梨花带雨，然后咬破了手指，往镯子上喂血，本来死气沉沉如泥坯一般的镯子，竟然开始流光溢彩。我知这定不是个好东西，我想抢过，却被二公主揣在怀里。

　　往后二公主日日不说话，直至临盆，我请来渔村的产婆为她接了生。是个皇子。二公主看着小皇子日日以泪洗面。

　　我本不想过问她与颖荣之事，但看她这般，不得不开了口，“你孩子都替他生了，他人呢。”

　　二公主泪流无声，“他回北颖了。你说的对，他是君子，他对于我下蛊恨之入骨。若是换成你，他应该会欢喜。”

　　我听这话简直哭笑不得，“你们南疆女子果然养蛊养傻了，他若心中无你，定然宁死也不会与你一起。”

　　二公主圆圆的眼睛睁大，然后又看向大海，“可惜来不及了，若有来世，我一定早早就遇到他。”

　　她又回头看我，“央国迟迟不攻打皇城，其实是因为央堇并不在军中。”

　　我问她为何她在此处还知央堇不在，她说道，“你怎么从不问我为何轻易就找到了你。”

　　我自嘲道，“我发现人人都能寻到我，可能这就是命。”

　　二公主没有理睬我，继续说道，“你和堇帝都曾中过连心蛊，而连心蛊是我养的。虽然连心蛊死了，但我的蛊血在你们体内，我自然有办法知你们在何处。”

　　我没想到那差点令我丧命的连心蛊是二公主所养，我觉得可笑又可悲，即使她在我面前，我却无法将她如何。

　　二公主继续说道，“双生蛊极为难养，一个皇室女子一生只能用处子之血养一对双生蛊。那时央嘉大皇子与二皇子曾写书信于南疆，要制北颖公主与央嘉三皇子于死地。三皇子虽有帝王才能可他并不得势。商妃不得嘉帝欢心，而央堇也不为嘉帝所喜。那时大皇子和二皇子来书信，承诺若是他们其中一人夺得帝位，则还我们百世安宁。母后并不认为三皇子能得皇位，就同意了。我皇姐已是养了同心蛊，喂了那个教书先生，皇妹还小，只能我养。本已得手，皇姐与那夫子在一处后，竟然开始感念苍生，她救了你们，却置我于险境。母后从此就把皇姐逐出了皇都。”

　　我想其实当年不知的恐怕也只有我。否则当年夫子来寻我，若不是大公主，央堇是定然不会让我见的。我有太多事被蒙在鼓里，想来也是可笑至极。

　　二公主抬眼看我，继续道，“你想知那央堇去了何处吗？”

　　我摇头。

　　二公主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讨人喜欢。那你一世也别想知道了。”

　　我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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