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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关于姻缘树和鸟屎


  十一月二十一日,立冬之后的第十三天,寒山寺由于位在高处,气温急剧下降。

  又或许是由于高处不胜寒,前一天夜里山顶的寺庙里突然下了场雪,雪不大不小,正好在杂物间门口积了薄薄的一层。

  清晨一推开门,翠花就看到外面白茫茫地一片。掉完树叶的光秃树枝显得十分萧瑟,吐出口浊气立刻就被冷成了一团雾。

  昨天后来她跟着小和尚去找了那棵姻缘树,树种在后院,是属于那位不知名的大人物的地盘。门口有两个壮汉守着,平时不怎么让人进去,为了满足翠花的心愿,也为了保护自家观音像能安稳度日,净善给他们另找了个不起眼的入口。

  那入口还有个俗称,狗洞。

  狗洞设计得非常人性化,明明是个供狗进出的小口,却偏偏正好能通过一个人。翠花看到它的一刹那,不禁感叹这寺庙养的狗可真够大。

  她从小到大,钻过很多洞,也算是个蝙蝠洞里打过蟑螂,蜘蛛洞里杀过蚊虫的英雄。但这狗洞,她倒是没爬过,也没生过要爬它的念头,毕竟比起前两种洞来说,它未免显得小气了些。

  也正因为如此,狗洞于她而言,倒平添了几分新鲜感。翠花认为人活着就是要不断探索发现,自己向来也是个勇于尝试新鲜事物的人。

  于是在净善率先弯下身子爬过去之后,翠花也二话不说地紧随其后,钻到了狗洞的那一头。

  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的确是一番不一样的体验。

  钻过去之后,她又弯下腰,在洞门口眨着眼睛问另外两个人:“你们不进来吗?”

  萧异看着她,似乎有些什么话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我就不进去了,反正是你求姻缘。”

  “你之前在观音像前不还说你也要求的吗?”

  “此时非彼时,我突然悟到,姻缘这种东西,还是顺其自然地好。”

  “顺其自然是好,但要顺其自然就得不到呢?”

  “单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翠花不再看他,转头问向铁柱:“你呢?你进来吗?”

  “进来。”话音刚落,就只见一个黑色身影蹲了下来,翠花还没反应过来呢,铁柱就已经站在了洞的这一头笑着看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坦然自若。

  这种时候,一个人的心理素质与真正实力就展现出来了,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连狗洞都不敢爬的人,以后也难成大器。

  带着对萧异的鄙夷和对铁柱的赞赏,翠花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说了一句:“走吧。”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走出去还没有三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咳嗽声,和一句:“等我。”

  翠花转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明显浑身不自在的萧异,问:“你不是说单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吗?”

  “单身固然个不错的选择,但不单身才是最好的选择,我觉得还是最好的和我比较相称。”

  尊严和面子常常被人认为是同一种东西,实则不然,尊严讲的是内在的骨气,面子讲的是外在的一口气。既然萧异已经放弃了自己坚持的尊严,那么翠花也要顾及一下他最后的面子。

  所以听完那句话,她并没有拆穿他,而是很贴心地不再追问。

  一刻钟后,他们终于找到了那颗种在后院东南角上的姻缘树。大概是那个大人物喜欢清净,平时不爱让人打扰,除了院门口那两个壮汉外,院子里几乎没什么人。

  也因为这样,在发现这一点之后,他们的行动就自由多了。

  据净善说,这株姻缘树可大有来头,是一百多年以前一个得道高僧在此种下的。传说那高僧所到之处情爱遍地开花,姻缘通通结果。生前有僧中月老的称号,死后则直接被传为月老下凡。

  于是这棵树作为那高僧留在人间唯一的遗物,就此被人们奉为求姻缘的至宝。说来也怪,这树几乎百试百灵,只要是求得回应的姻缘,最后一定会相携到老。

  “什么是求得回应?”翠花问。

  “你站在树底下,心中默念所思慕之人的名字,只要树上有露水正好滴到你的头顶,就算是月老的回应。”

  翠花觉得这个方法很简单,找到哪片树叶上有露水,就站到它底下,等着被“回应”不就好了。

  这样一想她就兴冲冲地跑到树底下去了,可没想到找了半天,这树上竟然一滴水也没发现。

  果然还是不能心存侥幸走捷径,于是她只好乖乖地站在树下,准备念个名字试试。想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能想到的人名。没办法,翠花只好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自己对未来对象的要求——长得好看,有钱有权,没爹没娘,对我好,对他自己好,心中有我,还要心怀天下。

  “啪嗒”一声,翠花听见自己头上似乎被什么液体砸中了,她惊喜异常地伸手去摸,拿到面前一看,这颜色不对啊,再一闻,是泡鸟屎。

  接着一只不知名品种的小鸟突然从树间飞起,发出“嘎嘎嘎”的几道叫声。

  果然还是自己太贪心了吗?

  “怎么样?月老他老人家有没有给你回应啊?”萧异在树外面问。

  有点羞怯,有点蒙圈,又有点愤怒,这几种情绪掺在一起,就变成了恼羞成怒。所以恼羞成怒的翠花没有回答他,只是跑到外面把他和铁柱都一把拉了进来,心想鸟屎不能我一个人接。

  “刚刚我没准备好,你们也求一下吧。”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一女两男齐齐站在树底下,通通不言不语,只一心望着没什么可看的树干,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思绪。

  站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吧,翠花快站成个活石头了,这树依旧没半点动静。

  “小和尚,你这树不行啊,那什么高僧是骗人的吧?”翠花忍不住朝外面的净善喊道。

  在外面被寒风吹着站了半天岗的净善一听这话,给她翻了个白眼,说:“施主,我都说了,要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确为你的命中注定之人,月老自然会有回应的,没有回应只能说明你想的人不对啊。”

  “翠花,也许是今日太冷了,树上的露水都结了冰,明年春天我再陪你来一趟吧。”铁柱看着她,若有所思地安慰道。

  翠花想了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大冬天的,树上怎么可能有露水呢,更何况月老他老人家也许也要冬眠,不出来见客的啊,她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而萧异则在一旁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心情有些郁闷和压抑。

  “那我们走吧。”

  说完三人就转头往外面走,净善见他们终于出来了,这才放下心来,要是他们坚持在里面和这树杠上,指不定一会儿就会有人过来了。

  刚走出一步,翠花还是不甘心地又转头往回看了一眼。

  “啊!”翠花惊喜地叫道。

  “怎么了?”萧异和铁柱也齐齐回头。

  “你们看见了吗?刚才有露水滴下来了,就在我们站的地方!”翠花伸出手激动地指着他们原来站的方向。

  “是吗?”萧异往那边瞅了瞅,接着说:“我没看见啊。”

  “我也没看见。”

  翠花按耐不住脸上的欣喜,说:“是真的,一共滴了两滴,我眼睛好着呢,看得清清楚楚。”

  这次翠花的确看得很清楚,那两滴露水清晰透彻,洁净无暇,绝对不会是诸如鸟屎之类的其他东西。

  之后回去的路上翠花一直在琢磨那露水滴下来的位置到底应该是谁的头顶,但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看见萧异的脸色明显好转了许多,就连再爬狗洞出去也是高高兴兴地,没有了原来的那份窘迫不自然。

  当天晚上萧异和铁柱都睡得很好,反而只有亲眼看见了露水滴落的翠花很迟才入睡,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到底是哪两个人的愿望成功了呢?

  因此今天清晨,起得最早的也是她。只是忽来的一场雪,让她暂时忘记了困扰她一整夜的问题。

  萧异没多久也起来了,他走出门就看见翠花正站在雪地里堆着雪人,双颊被冻得通红。见他过来,她似乎急切往前大跨了一步,这不跨不要紧,一跨,翠花就猛地一头扎进了雪里,摔成了个狗吃屎。

  “你能不能小心点,你是看到我,又不是看到神仙,急什么。”萧异连忙跑上前去,把她从地下扶起来,一边扶一边说。

  翠花拍了拍雪,感慨道:“我娘果然说的是对的。”

  “什么?”

  “你不知道吗?明日是节气小雪,老人家都说在小雪的前一天下雪,那这天准没好事。”

  萧异无奈道:“你自己走路不小心,怪下雪就算了,还能扯到老人家身上去,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迷信啊?”

  翠花身上摔得疼,所以懒得搭腔,不过还是心想你才认识我多久啊,了解我才怪了。老人家的话,怎么能是迷信,顶多是生活的经验。

  从雪地里回去之后,铁柱也早起了床,他们三人洗漱洗漱,净善就拿着一堆衣物过来了。

  净善的想法是让他们几个穿上和尚服,头发就用大帽毡遮住,到时候他会让另外同行的几个都这样打扮,他们就可以混在里面下山了。

  说起来很巧的是,一起下山的另外两个刚好是那天净善帮忙拿过扫把的罚扫和尚,因为欠了他点人情,他又威胁他们如果不帮忙就会把落扫把的事告诉住持,所以也说好了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他的想法很不错,实施起来也没遇到太大的困难,就只是到半山腰的时候那群官兵还是狐疑地指着翠花说了句:“这和尚怎么长得这么秀气?”

  当时确实把翠花吓了一跳,但萧异在那官兵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之后,他们还是被安全放行了。

  下了山,净善他们就去货庄买棉被了,与翠花几个道了声别,两行人就各自散开了。

  他们到的是山下的一个小镇,镇子不大,但是货物门店都很齐全。翠花摸了摸吃了好几天素的肚子,决定先找酒楼吃个饭。

  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好奇,问萧异那时候到底对官兵说了什么。他说,他只说了一句话——这和尚自小被人断了命根,所以才长得阴气了点。

  然后那顿饭翠花也不怎么吃得下去了。

  吃完饭,他们出了酒楼就在街上随便溜达了一下,在糖人师傅那看了看,去风筝铺上摸了摸,又去跟首饰老板聊了聊。

  直到溜达到一个巷口的转角。

  “啊!救命……救……”巷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和呼救声。

  那声音虽然因为害怕变了形,但是翠花还是能听出来并不陌生,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冲过转角往那声音奔去。

  巷子中央的地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胸口上正往外汩汩地冒血。一边的墙上是刀剑插入胸膛所溅出来的血迹,而原本站在他旁边的那个拿剑的蒙面黑衣人,听到翠花跑过来的脚步声之后就迅速翻上了围墙,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屋顶。

  翠花只看到那黑衣人的一个背影,虽然隔得远,但她还是从身形与佩剑中认出了她的身份。那个不日前被她赶出诛邪教后就杳无音信的前左护法,那个就算她背叛了他们,所有人却依旧对她念念不忘难以释怀的叶孤橙。

  然而当下她没有机会考虑那么多,只能第一时间奔到躺倒在地上的人身边。

  那个人,是净善。

  约莫是五,六岁的时候,那年的小雪前夜,翠花那个后来早逝的娘亲坐在火炕上,一边织着毛衣一边说:“花花啊,外婆以前跟娘说,要是小雪的前一天下了雪,那天准保没好事,所以你今晚就别出去跟那几个熊孩子打雪仗了,乖乖听娘的话啊。”

  那个晚上她真的很听话,没有出去找好不容易说要带她玩的几个小伙伴,就躺在炕上看了一夜娘亲给她织毛衣。

  十多年后,她招惹了一个小和尚,那和尚除了爱偷懒了点,也是个很听话的和尚。如果没有认识她,应该会与世无争地继续偷懒下去。

  十一月二十一日,立冬之后的第十三天。小雪未到,寒山寺下了一整夜的雪。

  娘说这样的天肯定没好事,她不知道,没好事到底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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