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重天上
五重天内。
“见你方才所施灵力，并不属于我仙界。可一个不属于仙界之人，怎会跑到五重天来的呢？”
忽闻身后一阵声响，南顾站起身，未见其人面貌却已知晓她的身份。女子身着朱红绮罗袖裙，侧着脸倚在他身前。
南顾神情中未见出个甚么变化，女子却已从他的眼中窥伺信息，她霎时褪去方才脸色，笑意盈盈道：“哥哥，方才我的语气是不是同这仙界中的正派人士没什么两样？我适时看了一看，他们内心明明也携有妖气——”
从她开口至此时，南顾都只是静静看着她，不予以任何回答。
女子止住了声，双手蒙在他眼前。“你有怒气时便会如此盯着人看。是我让西岭风这般做的，你莫要怪罪于他。”
说罢，身后闪过一丝息影。
“我交予西岭风的任务何时变成了带你入仙界的？南烟。”
南烟觉着每回他唤她这名字的时候都暗暗袭来一股子凉意，她清了清嗓子，随后装出一副笑脸说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嘛。嘻嘻。”她皱皱的笑了两声，“你已经三百年未曾回到过妖界了。”
南顾褪去了眼中的严肃，看着她并未作假的忧虑，笑了笑，“就快了。”
“我们就快团聚了。”
他偏头向远处的黑影道：“你可是将未晞锁在结界中了？”
黑影以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南顾身前，他一时化作人型，缓声道：“她自己说是无聊，想来看看的。与我无关。至于你说的未晞。”他露出一副甚是无辜的笑容，险些让他自己都信了自己的鬼话：“那是谁？”
“把她带回去。”南顾看向南烟，也没对他说实话多作指望，淡淡道：“若你再晚一步，你知道后果的。”
“是。”音还未落，已无息影。
未晞施法变出了一朵祥云驶在小道上，心里连连叹了几声气。如今仙界祥云载满数量本就惊人，大多数上仙都得到了自己的坐骑，奈何她又偏偏找不出一个像样些的。如今只好将她陈年压在木屋里的小破云给招来。
速度虽是慢了些，也比走路要好些啊。
她这样安慰道，虽然好似并不能起什么效果。
想是又过了一刻钟，祥云的灵力已不足支撑着她前行，急急将它招了回去。望着前路漫漫，未晞默默的将双脚放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气，奔驰在这条路径上。
她大口大口的吸气，一边奔跑，一边从此处山岩俯瞰另外一山的景象。
她大声叫唤一声他的名字，回音从山谷间反弹散布在整个境遇内，没有人回应，也不见任何其他人。
百年不见，已不知五重山中的阵法被修改的如何。她不该不随着他入内的。
脚步有些发麻，她稍稍抬了抬脚步，却不肯一步的停歇。
约莫午时已过，她微微的有些气喘。歇息一二，她再次提升了速度。半刻之后，脚步却依旧慢慢缓慢，直至最后的停驻。
她弓起身子，深深喘了两口气。看着路下印刻着她的影子，两颊的汗珠慢慢下坠。
清风拂过，脚下延伸出另一条黑影。她一时如梦初醒，随后抬头便大声叫唤了一声：“喂！你……”
南顾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等出她口中的下文。
未晞心里暗自羞愧，方才唤他的时候她本想恨恨谴责他为何走的如此匆忙，不想情绪忒激动，到了口中反倒无法言说。
愣了一个，才问道：“那个，你是叫那个，南顾？”
南顾瞬时苦笑不得，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我叫南顾，你叫未晞。”将飘落到她头上的叶子摘掉，浅笑一番，他问：“方才你是傻了么？”
他笑起来还真像旭月啊。
未晞在心底感叹。
“难不成这一路的仙兽都已被你摆平？”
“大抵是这样罢。”南顾看着前路。
“哦？是么？”未晞淡淡飘了他一眼，望着地面上映出的两道影子。
影子即是真相的出处，他将自己的心境印刻在影子上。透过浮华的地面结界，影中人所展现的，便是他的过去。在他说话的时间里，她迅速了解到他的过去。
“那这样罢，这才于五重天的第一重境界，我见你已有些许劳累。不如这样，其余四层今后有时间再去修炼，此刻你随我到虚无之境去看看。”
她一手拉住南顾的手臂，想要往虚空之境的方向前行，却不料被身后之人拖住。她侧头瞧他一眼，墨黑的眼眸在艳阳的照射下格外显眼。
“我为何要去那地方？”
“此为昨日你擅自跑开的惩罚之二。”
默了几秒，南顾才黯然到：“你这个赖耍的不错。”
未晞撇撇嘴，却不好说的什么。
这世间本有太多的东西能够揣摩人心的东西，她却唯独用了这个法子。世间本也有太多的往事可以追忆，她却唯独不想记起那一段。
在她逐步陷入自己意识编制的巨大罗网时，南顾悄然破开西岭风所设置的结界。天际相通的一瞬间，他感受到身后窥伺的神兽目光。
他淡淡回头望它一眼，对它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就在他计算好实施阵法的瞬时间，未晞开启虚空之境的大门。在她半脚踏入的同时，他的灵术击中神兽的脑袋。于它即将嘶声倒地之际，未晞完全踏出大门。
他一步跟上，几乎同时越过门栏。
这一切都发生在毫厘之间。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未晞忽然停在门前。
“你指什么？”
“没什么。”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摇了摇头。
未晞将他带到五重天内的虚空之境中，这个地方说起来，委实也不能算是个什么好地方。说起这虚无之境来，倒也不同与名字那般是一面镜子，只不过是因光线比较敞亮，巨大的岩石又恰好将这光芒扩散四周，留给仙界族人这样的印象罢了。除此之外，一堆岩石之中还容易出现反噬的白色洞坑，所以闲人若是没事，是不会轻易到这地方来的。
未晞见着眼前闪着灿灿白光的洞坑，周围几块漂浮的巨大岩石让她略微觉着有些寒酸。
多久没有来过这里，此情此景却与百年前无异，连些杂草也没长出个几根，秃秃的只显出个荒凉景象。
“跳下去罢，我在此地等你。”她指了指程亮的坑洞。
南顾压低了声线，直直的盯着她所指之地，“我若跳了，有没有什么奖励？”
未晞稍显慌张，撇开目光望着别处，“没，自然没有。”
“原来是这样。”南顾在嘴角间显出一个弧度，不明所以。
“我明白了。”未晞在远处只听见这样一句话。
实则他什么都不明白。
他踏出不过一步，她却又紧紧跟随他之后，伸手拂袖之际，拦住他正欲前行的脚步。
未晞颇为急促的跑到边缘，伸手从这个白色洞穴上拂过，将这洞中的光亮撤去，“你大抵什么都不明白。”她步步往回走，“这叫蚀骨熔洞。若是凡人跳入这地下将会变得蚀骨无存，仙根尽毁。你还未修成仙神，真身仍为凡间的肉身。假使方才你跳下，它只需一瞬就能将你从这世上消亡。”她倏然停下脚步，侧头用余光打探着他，“我竟想要置你于死地，可见我这个师父当得多么险恶，多么不称职。你走罢，仙界从不缺乏能干的仙友，待我去与那仙君说说，总该是会有比我合适之人来教你渡过此生升仙道的。”
“你沿你身后的那条小道，从那里可以出去。”
——我受到你前世之恩，本该是要报答与你。于情于理，我都该保你一世周全。
——但对于阻碍你成仙的心魔，我终归是没个法子。
末了，未晞独自回到木屋之中，看着空无一人的木屋，忽然觉得有些冷清。念叨着几时之前这里还有些热闹可寻，转眼间也可便同百年前一样。万物间本是没有一物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患得患失终究不是个度日子的好心态。
她坐于床沿上，久久审视着古铜镜中的自己。
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不知该对自己说些什么，仿佛只有一直将这句话默念下去，她才能稍稍获得几许心安。
未晞打了个盹，扑到床中便想要沉沉睡去，却忘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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