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草悠悠

　　天界白天和夜晚都有的分配，诚然是因多半仙友喜于亮堂的缘故，故黑夜占一日的时刻很少。倘若有些困了，她又没那性子等到夜晚的到来，便只能改变让屋里的环境，让其变的稍稍幽静清凉些，降低光度视为黑夜。未晞本一心念叨着到梳妆柜前取出仙石，却惊觉一团模糊的影子躺在她的卧铺上。

　　她近身探了一探，顿时觉得又恼又怒。　

　　这个小鬼，居然大胆到睡在她的床上。　

　　她本想耍个手段治一治他这大逆不道的举动，但转头一想，也怪自己的疏忽，到现在竟还未给他准备一个住所。　

　　她竟不觉笑出了声，倏然变出一口酒来，不觉喝下。不知为何，觉着此酒比往日酿的清醇。

　　她细细地盯着他，暗自嘲笑她方才的担忧。

　　仙人修炼的这一时段，东西南北四门尚不会打开，是以大多仙神都会被完全禁止出入。幸而没有哪个妖怪会选在这个时节闯入的。

　　她俨然换了副面容，沉吟道：“我方才为你找了歇息之处。”未晞看着熟睡中的南顾，“我想你到仙界的目的也不为吃饱喝足，若你还不随着我去修道，此前你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南顾被她的声音所扰，醒来后的神情颇为慵懒，一双眼睛虽然睁的明晃晃的，却是偏头不理会她的唠叨。只是忽的闻到一阵酒味，他才缓缓的转了身，见未晞将其握在手中，皱眉抢过，“你是何时学会喝酒的？”　

　　未晞笑过一声，将酒杯抢了回来，霎时挺起身板显出一阵豪放气势。“从出生起就学会了，如何，这等事还需要学？”她望着南顾，满上酒后又将酒杯递给他，“生来为仙，寂寞和酒常相伴。你自然是要适应的。”　说完，又忍不住冷笑了两声。“难不成你还尚未学会喝酒？”

　　不等他答，她又说：“不会学便是了，恰巧我是你的师父，我教你好了。”　

　　语毕，欲将酒壶灌入他的口中。

　　南顾抵开她递过来酒壶，不禁问她，“你很开心么？”　

　　她答：“为何突然问这个？”

　　南顾并未回答，见一直洋溢在她脸上的笑意，又问：“那你难不成是傻了？”

　　未晞：“……”她轻咳两声，又换了话题：“如按照规矩来办的话，训练的时间若是迟到一毫便要受刑一个时辰，现在已过去一刻钟了，南顾小仙，你说我该如何才好？”

　　南顾看她眼神放光，微微叹了口气。“仙界真有这规矩？”　

　　“当然。”她的语气满是坚定。“身为我的大弟子，要以身作则。”

　　“难不成你还有其他弟子？”

　　“咳咳……少废话。”未晞抿了口酒，润湿了唇齿。

　　翌日

　　天界每百年会有许多新入界的仙人，天君负责将他们派往给各位上仙，以便壮大仙界中等层面的力量。而对于未晞这等达不到官职以上要求的上仙，会自动归类于带领半仙转为正的什仙，经由凌霄殿中灵域台鉴别灵根属性，再由天君斟酌各自的去处。

　　待收了这小仙后，未晞总算是为这百年来的无趣得了些乐子。在被软禁的三百年间，她也曾收到过两位仙童，只是其中一位心气高，见了她一面后就冲冲跑到天君面前，以自己五百六十九年的仙灵换到了别的什仙。还有一位在此呆了四十五日零三个小时，最终在她午睡时提着包裹随着抚远上仙去了。

　　此事说来的确也没什么可怨的，怪也只怪自己无能罢了。唯有一点称得上困扰的便是，她又没了个能说话的人。

　　一日，未晞将头发竖起，俨然变成一副男子模样的来督促南顾修行。南顾见她一脸以为自己就是个男子的得意表情，不知是个甚么心情。未晞想到他对今日的修炼兴致缺缺，也是无聊之举，遂与他下了一个赌注　。

　　“今日想要让你学会几些个符咒的口诀，我教一个你便记住一个。所有的口诀我只会教一遍，若你能在今日之内记住并运用，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未晞说完，觉得不妥，又补充道：“要求若是不合乎情理，我便也是不会答应的，期限为你许愿后的一日内，若不能，你便要受罚，如何？”

　　南顾思忱一二，靠在桌上的神情甚是慵懒，良久，他回了一声。

　　“如你所言便是。不过，我事先提出要求么？”

　　未晞愕然，咋舌道，“实际上，这对你而言并非有利，你晓得我会凭你索取之物来增加难度的。”

　　他道了一句无所谓，随后说着：“尔后若有他人同那位白依上仙一般与你说话，或是你让其闭嘴，或是我来。”

　　她念叨的法术倏然停下，余光撇过一眼，继而念出下一句。

　　最后一个口诀是在亥时结束的。未晞释然，实则颇有一丝私心的情绪在内，今日原本打算让其记住的一百句口诀，通用八十个的。她想了想，硬生生的给砍成了五十句。

　　她对此颇为欣然。

　　南顾小仙到此两个月后，未晞一直教他些最为基本的灵术。虽说看他兴致缺缺，付诸行动之时还是甚为顺畅的。　　

　　于是有一日未晞教了他几个稍稍有些难度的灵术，其中有一招数名为‘众仙同举’，乍听还以为它是将仙界的大仙都请来一同作战，如此听来定是十分牛气。但其实不然，它只道是仙人的□□术罢了。

　　未晞教了他两遍，他学的很快，只是并非很成功。

　　她看着眼前的南顾，一眼看穿他留下□□遁地逃跑的景象。她伸出手来，轻轻戳一下□□的脸，眼前的身影很快消散的无影。

　　她想起来百年前，上个徒儿也是习得此术后便连夜逃走的。

　　难道真是这法术的问题？她在心中默默哀怨，她不教便是了，为何都兴在这功夫面上闹失踪？

　　眼前只剩一片空乏的园地，孤零零的起了些杂草，随着天际边境吹来的西风摧残。她左右探了探，确是消散了身影，走的干净。

　　怪不得今日他甚乖巧的给她帮忙打理兰花，原来是这样。　

　　“这不是未晞么？”　忽然从她背后传来一句声响，未晞被吓的微微一抖。听此声音也不似南顾的，她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说到：“赤音凌君，你怎的跑到这来了？”

　　赤音见她身后一片落寞，“还不是我那小鬼，这才几日就学会了遁地术，学了又不知怎么控制，也不知窜到哪了。我到此瞧瞧。”　

　　未晞对她微笑一声，表示明了。　

　　赤音一边在草丛地中施法摸索，一边询问：“好似此次又有仙人分配到你那了罢，你倒是与我说说，进度到哪了？”　

　　未晞微微一愣，神情木然。看着赤音一脸期待模样，又觉好笑，“进度，进度刚好到□□术这了。”见她脸色闪过一丝惊异，未晞明白她也是懂的，□□术正为遁地术的下一个招式。　

　　“还是仙友你比较娴熟，能有如此神速。只是，怎么我至今都没看到你那得意仙人啊？可是有什么要事。”赤音连连换了个话题，还不是怪那个玉莲和觅云两位大神仙，非要和她比授业进度。她比不过，心里正恼怒得很，选择到此处来问一问未晞，不过是纯粹的想要寻找安慰罢了。　

　　“他，他正在练习昨天的把式。就是遁地术，他此刻正忙于遁地了，跑到地里不方便见客。”未晞嘴里喷了口火气，怎的会偏偏在这时失踪？她笑的干皱，“他的资质平平，遁地之术也要比平常人多些几次，不足稀奇。”　

　　赤音一手抻着下巴，两眼怔怔的盯着未晞，暗暗道：“未晞仙友，莫不是此次你的小仙友又弃你而去了？”

　　语毕，赤音大笑两声，转而见她严肃面孔，皱皱道：“好像这个笑话并非好笑。你也莫要灰心，仙界从不缺乏奇迹一事。”

　　赤音又胡乱摸索一会儿，盯着脸色发白的未晞，大抵自已方才的一席话确切的戳中人家的伤心处。虑了一虑，却只想出这样一句话来：“你可曾想过，兴许你根本不适合当一位上仙。”

　　未晞脸露难色，侧身撇了撇嘴，“或许你说的在理。”　

　　此事之后，未晞又来回找了南顾几刻钟，天际将息，她望着庭外的玉兰花，无声无息落下几瓣。黄昏时候的落寞最为厚重。

　　她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枕着两臂睡下，了无困意。

　　未晞闭起双眼，到底不知自己于这三千年间做过些什么，又究竟有何事可做。但无可否认，她的确，荒废度过了千年，

　　这种莫名而至的失落感几乎将她整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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